70、第 70 章(2 / 2)

韓厲垂眸,靜了片刻道:“你打算坐一晚上?”

“我……”紀心言有些彆扭。

韓厲笑了下:“前兩個晚上,也沒見你害羞。”

“那不一樣,”紀心言駁道,“前兩個晚上你是昏迷的。”

“我沒有完全昏迷,還是知道一些的,有人抓著我的手……”

“打住。”紀心言警告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就知道,乾嘛要說出來。”

韓厲笑出聲,一笑帶得又咳嗽起來。

紀心言忙遞水給他。

韓厲擺手不要。

“你要是不上來,我隻好下去了,把床讓給你。我還指望你把我帶下山。”

他不說,紀心言也知道,她不可能真的坐一晚上,總要為明天下山積蓄力氣。

她吹滅燭火,借著黑暗遮掩,麻利地躥進床裡,仰麵躺好,衣服鞋都穿著。

韓厲歪頭看她,搖搖頭,扯過被子蓋她身上。

紀心言暗自籲了口氣,兩手悄悄抓上被子邊,往上提了提。

灶台縫隙透出微光,讓房間沒那麼黑。

韓厲仍然靠坐在床邊,摸上懷中一個小小的筒子,無聲沉思。

紀心言閉上眼睛,其實根本睡不著。

安靜了不知多久,屋外傳來“咣當”一聲。

紀心言一下睜開眼:“你聽到沒有?”

韓厲嗯了聲:“沒人,是風吹掉了什麼東西。”

紀心言很緊張,提醒他:“這屋後有兩具屍體。”

韓厲又嗯了聲:“所以更沒什麼可怕的了,他們已經死了。”

“你一點都不怕嗎?”紀心言不太相信古代還有這麼不迷信的人,“原野說曝屍荒野的人入不了輪回……”

空氣忽然凝固。

紀心言意識到自己又提起原野,那是韓厲的逆鱗。

她呐呐道:“對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韓厲道,“是我該謝謝你,謝謝你安葬原野。”

紀心言抬眼看他。

黑暗裡,他靠著床頭,一動不動。

床很窄,兩個人挨得很近,不管他們想不想都會碰到對方。

而他們倆誰也沒有刻意避開,衣衫相接的地方能從對方身體獲得溫暖。

這是遠離皇城遠離塵世的雪山高處,是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空間。

紀心言覺得此時此刻,她可以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不管那個話有多大逆不道。

她低聲問:“大人,你是因為蠱毒未清還需要解藥,才留在炎武司嗎?”

韓厲略覺意外,問:“你乾嘛問這個。”

“隻是奇怪。”紀心言道,“大人既然能拔出蠱蟲,應該也有辦法搞到解藥,再不然,以大人的本事,壓製蠱毒不讓它發作肯定也可以。你現在已經不必再受皇帝控製,完全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原野沒得選,但他不一樣。

這個問題,在原野死後她試探著問過一次,韓厲給出的回答是“隻要炎武司在一天,我都不會離開”。

紀心言想知道,他現在還是這麼想嗎?

“炎武司不好嗎。”韓厲答非所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見了我都怕。這次隻是意外。”

紀心言輕歎,低語道:“炎武司好不好我不知道,但這個皇上不好,不值得你為他賣命。”

這是一句大不敬的話,誅九族也不為過。

她說完就閉緊了嘴。

韓厲倒沒像之前那樣批評她口無遮攔,他麵色平靜,半抬起頭,看向木梁上破敗的痕跡。

“太|祖南征北戰一統天下,還百姓安定生活,但他枉殺忠臣良將。他是好皇帝嗎?”

“孝宗仁義,溫以治國,但他急於削藩以至朝野大亂。他是好皇帝嗎?”

“成宗鴻才偉略,平定四方,使大豫國力強盛,但他疑心重成立炎武司,隻憑一句話就斬首八千多人。他是好皇帝嗎?”

韓厲沒有任何情緒地講述:“從來都沒有好皇帝,也沒有壞皇帝。你能找出一個值得我為他賣命的人嗎?”

“為什麼一定要替人賣命?”紀心言不懂,“你蠱蟲沒了,可以離開這了。大人有那麼多本事,肯定有脫身之法。”

“這話倒像是你能說出來的。”韓厲笑了下,“隻是我為什麼要脫身?我喜歡現在的生活,縱有不自由,但同時也能控製更多人的自由。比如你。”

當初她就是因為韓厲施壓不得不跟著他一路東奔西跑。

隻需聽皇上一人的話,他就可以反過來控製更多的人,這確實也是一種選擇。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把蠱蟲取出來,被人發現了反而是個隱患。”紀心言不客氣地戳破他的話,“倒不如原野,他才是真心實意地想犧牲部分自由換取更大自由,隻不過,他選了一個靠不住的人。”

那個靠不住的人就是皇上。

韓厲抿唇,突然緊握住她的手,說:“彆再聊這個話題了。”

被子下,他的手不涼了,寬大溫暖充滿力量。

紀心言微愣,繼而輕動手指,給了他一個小小的回應。

韓厲僵住,像是經她提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他內心掙紮一番,最終還是沒舍得鬆開手,隻淡淡地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紀心言哦了一聲,偷偷彆過臉,忍不住彎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