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態度如此真誠, 康熙這才滿意頷首,親手把人扶起來:“你能這麼想,朕就放心了。身為人父, 朕自然盼著你們兄弟手足情深,齊心合力。如朕與你們裕親王伯、恭親王叔一樣,兄友弟恭, 共建大清。隻是老八屢次忤逆, 其心可誅。朕雖不忍加以誅戮, 卻也不願見爾等被他所蒙蔽。”
這個時候,胤禛還能說什麼呢?
隻能說自己雖知道八弟不妥,但到底想著手足一場的情分。且顧忌著皇命……
然後再度認錯。
康熙隻擺手:“行了行了,認識到自己思慮不周便成了。這人非聖賢, 孰能無過呢?也是朕吹毛求疵,忽略了你一直都是個重情重義的。當年胤礽被圈禁的時候, 所有人等噤若寒蟬,鮮少有人冒著觸怒朕的風險替他言語。也就是你,三不五時地勸勸朕。”
胤禛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麵上卻有些靦腆地道:“兒子也身為人父,豈能不知當阿瑪的對自家兒子那哀其不智怒其不爭的心態?隻心疼您,怕您過了氣頭後,後悔自己的衝動決定。”
這句話可就說到康熙心坎上了。
他始終認為自己比汗阿瑪順治強, 對每個孩子極儘疼愛、個個努力栽培,最是個人間難得的好阿瑪。
隻是混賬小子們不賢不孝,一心沉醉皇權爭奪, 都盯著他屁股底下這把椅子。
辜負了他的培養。
橫豎千錯萬錯,都是皇子們的錯。是他們覬覦皇位,結黨營私, 先不顧父子之情。
父子倆仔細交談了好一陣,才終於儘釋前嫌。
之後,胤禛還順勢提出邀請,恭請皇阿瑪往他的圓明園裡用膳。屆時,他親自下廚,給皇阿瑪做幾個拿手菜。
說起這個,康熙便笑:“朕還記得,當年你是因為你皇額娘喜歡阿靈阿家的做得那九珍九藏。這才不惜以皇子身份跟阿靈阿家的仔細學習,結果倒讓那燕皮餛飩成了你們娘幾個的心頭好。”
胤禛滿臉驚喜:“皇阿瑪竟還記得?”
那如何能忘呢?
康熙這一生,雖然後宮佳麗無數。但真正用心的,卻不足屈指之數。表妹佟佳氏,絕對是其中狠重要的一個。
三位皇後中,唯有她非為政治聯姻、朝堂需要。
隻是她病情甚篤,他想讓她好起來而匆匆冊封。可惜天不假年,終於還是讓她早早撒手人寰,隻留下讓他好好照顧胤禛的遺言。
同想起這點胤禛苦澀勾唇:“荏苒二十幾年,當年被皇額娘萬千掛懷的兒子如今已經快近不惑,眼看著就要當瑪法了。兒子還記得在姨母的幫助下,第一次做燕皮餛飩的時候,皇額娘嘴角的笑容有多開心、多得意……”
康熙二十八年至今,都快近三十個年頭了。
說實話,就算康熙記憶中的表妹都有些眉眼模糊,記得不甚清晰了。
偏胤禛還能熟練回憶起她最喜歡的花色、最愛的吃食跟慣用的口頭禪。帶康熙穿過歲月的斑駁,回到那年富力強、妻賢妾美、父子和睦的美好年歲中。
讓他唏噓歎惋之間,對接下來的宴席抱以極大熱情。
屆時,胤禛不但親自下廚做了燕皮餛燉,還精心烹製了鳳育九雛、一魚四吃等,再配上福晉烏拉那拉氏親手所做的牛奶花卷。
康熙大快朵頤的同時,還追憶起自家皇瑪嬤。
因此被弘旻百般安慰:“孫兒雖未有幸見過達媽媽,但也知道她是個古今少有的巾幗奇才。輔佐兩代帝王,對咱們大清定鼎中原有不可磨滅貢獻。若她老人家在天有靈,此刻必然特彆欣慰地看著皇瑪法,誇您乾得委實不錯呢。雖為守成,實同開創。”
要不說好人好在嘴上呢?
同樣的一席話,弘旻說來,便格外入耳。
偏小少年還眉目如畫,滿臉真誠,不帶絲毫誇張諂媚,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
可不就讚得康熙龍心大悅,微笑著對乖孫兒招手嗎?
弘旻趕緊上前,熟稔地給自家皇瑪法揉肩。態度親昵又自然,力道也特彆適中。把康熙揉捏得舒舒服服,語氣上自然更親密隨和:“朕若記得不錯,你小子是康熙三十九年生,過了這個年也是十七的大小夥子了吧?”
弘旻一臉驚喜:“皇瑪法日理萬機,每日忙碌不堪,竟還記得孫兒年紀?”
康熙矜持點頭,表示不但記得他的。
還記得弘暉、弘陽的。
咳咳。
一個是老四的第一個嫡子,出生後他給孝懿皇後上香時曾念叨過的。而小弘陽麼,懷他的時候,弘暉落水命懸一線,還是阿靈阿家的把他給救了回來。
記憶點鮮明,想忘都難。
但這事實,弘暉兄弟幾個不知道呀!
他們隻滿臉感動,萬般歡喜,連胤禛跟烏拉那拉氏臉上都溢滿笑容。
隻李側福晉垂眸,不敢表露絲毫失落不滿。早年被指進四阿哥府後院,她還鬥誌昂揚著。畢竟宋氏木訥又長相平平,根本不是對手。
嫡福晉大婚的時候,虛歲才十一,還是個連癸水都沒來的小屁孩。
那後院之中,豈不是長得桃夭李穠、身段婀娜有致,還會些琴棋書畫的她的天下?
再想不到,爺不解風情更不解衣。硬是熬到福晉長成了才真正開始臨幸後院,便是後頭她僥幸生了二阿哥又如何?
在膝下足足三個嫡子的福晉麵前根本就不夠看,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弘時更被弘暉、弘旻比成渣渣。
絕對差距麵前,原還鬥誌昂揚的她自然而然地偃旗息鼓。
隻一心討好福晉,當了側福晉也不敢再有絲毫造次。就怕福晉心思稍稍歪一歪,她兒子的婚事就……
就在她這思緒紛亂間,康熙已經問及弘旻想要個什麼樣的福晉了。
再不想他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有此一問的弘旻登時紅了俊臉:“孫兒,孫兒還小呢,暫時可沒想過這些。隻惦著陪皇瑪法南巡北狩,多多見識咱們大清的美好河山、品品各地美食。”
“再者說了,長幼有序。孫兒就算再大,也沒有二哥大呀!他都沒有個一定,孫兒急什麼呢?”
天地良心,弘旻真的就是隨口一提,替自己找個擋箭牌罷了。
哪想著皇瑪法能哈哈一樂,言說這倒是朕的疏忽了。然後就皺眉想了想,將尚書席爾達的女兒指給了弘時。
席爾達,董鄂氏,滿洲鑲紅旗。
都統格禮之子,少有才名,參與平定三藩之亂。曆任左都禦史、兵部尚書、吏部尚書、禮部尚書,還曾外放三年,總督川陝事務。
也是康熙朝的一時重臣了。
便沒有世子福晉瓜爾佳氏門第顯赫,也絕對特彆拿得出手,當個皇子福晉都使得。彆說李氏,就連胤禛都沒想到皇阿瑪能給弘時也指個這般顯赫的福晉。
當然他也明白,這就是棒子後頭那個甜棗。
用以安撫的。
原本,皇阿瑪應該是想給弘旻選個好福晉,結果這小子推諉,拿弘時出來擋槍。於是,才有皇上如今這親口賜婚事。
弘時微愣,繼而歡歡喜喜謝恩。
康熙隻隨意地擺擺手,又戲謔地瞧著弘旻:“現在你二哥已經定下了福晉,弘旻可以告訴皇瑪法你的想法了吧?來來來,彆害羞,須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弘旻搖頭,還是不了不了。
大嫂有孕,二哥大婚在即,家中好事一樁接著一樁的,夠阿瑪和額娘忙的了,他還是不跟著從中添亂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