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也不與他做這些個言語上的爭執,隻想著日後用行動來說明一切。
現在嗎?
他所能做的,也隻有踏踏實實監國,認認真真孝敬自家老阿瑪。維持好如今父慈子孝,君臣相得的良好氛圍。
就在晴晴大婚的次月,廢太子妃瓜爾佳氏所出之女被封為和碩公主。
是的,這位在淑寧夢中隻被封了個和碩格格,適土默特達爾漢貝勒阿拉布坦,隻活了三十九歲的可憐女子因為其母這一封絕筆信而得了康熙的格外憐憫。
特意囑咐胤禛要仔細給他挑個好夫婿,出嫁之年受封的時候也比尋常親王之女都高出一線。
直接封了和碩公主,封號淑謹。
所嫁的自然也不是區區貝勒,而是厄魯特蒙古固地如今已經被康熙更名為新疆之地的一個年輕郡王。
內務府按著和碩公主規格給她預備的嫁妝之外,康熙還格外賞了一萬兩銀子。
胤禛出了八千。
這兩位巨頭都各有封賞,餘下的皇子們又哪裡敢坐視呢?
你兩千、他三千的,爭相對可憐侄女兒釋放善意。倒讓阿瑪被廢之後就被關進了鹹安宮,之後又隨同去了石家莊的可憐姑娘受益匪淺。
更彆說出降之日,弘暉還願效法自家阿瑪。親自背著這位與他同歲的堂妹上轎呢?
若說胤禛如今是準皇帝,那麼弘暉就是他繼承人的不二人選。
若非意外,絕對會是繼康熙與胤禛之後的皇帝。
由他親自背著淑謹公主上轎,她未來夫婿哪能不高看他一眼?
為此,被例被允許過來參加女兒婚禮的胤礽都感動到熱淚盈眶,對胤禛父子深深一禮。言說兄弟這麼多年,才知四弟外冷內熱,最是個注重親情的。
胤禛:……
他不是,他沒有。他的熱,一向隻給自己認為值得的人。而記仇不記恩,還幾度要算計他姨母的廢太子顯然不在其列。
這背人上花轎,接二哥過來參加婚禮的主意,都是弘暉出的,與他無關。
弘暉若是知道他這麼番心理活動,非得扶額望天,問一句自己這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晴晴小姑爸爸大婚阿瑪忙前忙後,又是巨額添妝,又是不惜身份親自背人上花轎的。輪到自家嫡親侄女兒這邊,銀子少了、態度上也不如晴晴小姑爸爸那般熱絡儘心。
雖情有可原,但架不住比較啊!萬一皇瑪法哪天想起這茬來……
他是為絕後患,為了保護自家阿瑪和晴晴小姑爸爸,才如此自我犧牲的好麼?
同情淑謹妹妹什麼的,倒在其次了。
畢竟成者王侯敗者賊,當年廢太子二伯但凡多一點耐心、少一些焦躁倨傲。可能就沒有一廢太子,隻有風光即位。
而他若是成了繼位新皇,會怎麼對待自家阿瑪這個曾被他萬分防備的弟弟……
弘暉打了個冷顫,不由想起當初阿瑪背上被他好二伯鞭撻出的道道血痕,越發覺得如今挺好的。
當年阿瑪沒有遵旨登基的決定分外正確。
不僅避免了皇瑪法事後後悔,父子相殘,讓阿瑪變成八叔第二的悲劇。這幾年,他跟自家長子小凱旋一直伺候在皇瑪法身側,被他老人家教導許多。
地位上也越發穩固與超然,至少日後他跟他家凱旋是不用經曆什麼奪嫡之爭了。
胤禛也覺得若能長長久久如此,康熙這個年號就是沿用百年也無妨。
然而,康熙到底年事已高,又數度中風。
就算五十七年巡幸塞外之後一直仔細將養,這身體情況也依然每況愈下。瞧著健康無比,興致來了,甚至還能跑幾圈馬,張兩次弓。
可但有點頭疼腦熱,對他來說就得是好大一番折騰。
康熙六十年年底,他就偶感風寒,結結實實地病了一回。胤禛連著罷朝半個月之久,衣不解帶地伺候著。
甚至建議讓還在攻打李氏與在廣州的諸位皇子們回京麵聖。
康熙卻隻擺手:“可彆彆彆!當年皇太後薨,十四那小子在大勝前夕被召回,錯過了滔天之功,一直耿耿於懷。如今若再來這麼一次,那小子怕是要活不出來了。”
胤禛失笑:“皇阿瑪萬萬莫出此不吉之言,您真龍天子自有上蒼庇佑,這等小恙肯定能很快痊愈。隻是兒子私心想著,大哥他們在外征戰許久,心中也必然掛念您、惦著家中妻小。也許日日遙望京城,盼著能回來瞧瞧呢。”
康熙不說話,隻給了他一個‘你這騙小孩的話,也敢拿來騙老子’的鄙視眼神。
等他再度勸說時,卻隻道:“當年阿靈阿重病,太醫們都說怕是凶多吉少。朕也想著虎威他們都召回來,全了他們父子之情,也不讓心腹愛臣帶著遺憾上路。結果阿靈阿堅決反對,言若因他一人之故而影響了整個西邊戰局。就算臨終瞧了兒子一眼,他也照樣死不瞑目。”
“那老貨一個臣子都能有如此覺悟,朕身為天子難道還不及他麼?”
“可是……”
“沒有可是!”康熙再度擺手,一臉的堅定堅決:“朕知你孝順,但朕身為大清之君,所思所想自然更在國家大事上。如今對李氏之戰正如火如荼,副將、先鋒跟智囊儘皆驟然離開,萬一對戰事產生不可逆轉的壞處呢?若如此,可就應了阿靈阿那老貨的話,讓朕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寧了。”
橫豎不管胤禛怎麼勸,雖然老但還沒糊塗的康熙就是不肯召幾位皇子回來。
請積極配合喝藥,全程遵醫囑。
硬生生熬了半月有餘,才在鬼門關前又逃得一條老命。
為此,胤禛大喜,又是祭拜天地又是跪謝祖宗的。連著前頭康熙有恙時,他步行往圓丘祈福事。胤禛這個至孝名聲可就在朝野之間傳開了,被康熙在公眾場合大加表揚。
畢竟五十七年時之前,皇上一直大玩平衡之術。雖然四阿哥表現可圈可點,也一直深受皇上信重。
但滿大清都知道,那是個以做賢王為己任的。
根本就未曾起過奪嫡念頭,也素來不摻和那些。隻兢兢業業,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驟然之間好大一個皇位砸在頭上,他歡喜之餘肯定也萬般忐忑。
愁自己無法順利壓製朝堂與那些個出類拔萃的兄弟們。
戰戰兢兢之間,不敢貿然繼位也是有的。
至於自那以後,皇上兩三度意欲禪讓,也悉數被拒絕?
那就算謀朝篡位的反賊,也得給自己掛塊遮羞布,玩一玩三辭三讓的戲碼。雍親王為了名聲而演一演,也是有的,未必純然孝順。
如今可就不同了!
全權監國了三年多之後,雍親王以其卓絕的能力與鐵血的手段不止一次讓朝臣心悅誠服。
甚至隱隱盼著改天換地,能名正言順地喊他一聲皇上。
如此之時,他再這般可就沒有什麼作秀嫌疑,而是純然孝順了。
這個認知起處,胤禛的賢孝之名迅速在朝野之中傳開。有且有不少心思靈動的書生為其作詩作賦,還有人將他這為孝道數辭皇位,衣不解帶地守著老父親病床前。步行往圓丘給老父親祈福的事兒編成評書,在各大酒樓茶館等人流密集處講說。
用不了多久,雍親王這賢孝之名就越傳越遠,漸漸遍布整個大清。
甚至有人覺得他就是吃了生得晚的虧,否則在二十四孝之中都能位居前列。
聽到這消息的淑寧滿意頷首,如此,大外甥就再不會像夢中一樣背負種種惡名。明明承前啟後,一手收拾了康熙晚年亂攤子,又給乾隆盛世打下堅實基礎的有為帝王,卻慘遭非議數百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