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筆錢(1 / 2)

黑死牟活了四百八十多歲, 不是一隻不開竅的男鬼。

恰恰相反,他在身為人類時已娶妻生子。兼之作為繼國的家主,偶爾與彆的家主共事會將地點選在茶屋、遊廊等場所,故而, 對於男女之事, 他雖談不上老手, 但也不算個菜鳥。

要不是出於對緣一的嫉妒和追逐,興許他會守著妻兒度過平凡的一生。享受所謂的天倫之樂,再在柴米油鹽的煙火氣中邁向死亡……

真是悲哀的一生。

黑死牟如是想。

而切斷回憶的鏈接,重回花魁道中的長街,他看向“緣一”的眼神更顯複雜。

他明白,緣一現在看花魁的眼神,就是一個正常男人打量漂亮女人的眼神。有震驚,有驚豔, 會不自覺地追著她轉, 還會因為她的美貌被外男看見而感到憤怒。

緣一喜歡這個花魁……

而墮姬看緣一的眼神他也不陌生,那是一個正常女人打量英俊男人的眼神。

當他不關注她, 反將目光投向彆的女人時, 她會心痛、會失望,就像最心愛的珠釵被人搶走一樣, 難受地捂住了心口。

但黑死牟不知道的是,認錯鬼的墮姬真實心聲是這樣的——黑死牟大人,你是怎麼回事?我是墮姬啊!我才是你的同類啊!

無慘大人派你來,是給我造勢的吧?黑死牟大人, 你看看我啊!

可惜的是,黑死牟並沒有讀心術,此刻也壓根記不起墮姬這個鬼。

緣一愛上花魁給他帶來的衝擊力,譬如神明為一個凡女墮了紅塵一樣,懵逼得無比真實。他甚至記不起自己是“上弦一”,滿腦子都是緣一的感情生活問題。

饒是過了四百多年,黑死牟依然清晰地記得緣一生前的每一個細節。

緣一是娶過妻的,隻是他為了護送一位老者去見他的兒子,導致自己沒有及時趕回孕妻身邊。

結果,他的妻子在臨盆之際被鬼殘殺,一屍兩命……

之後,緣一像是斷了凡心似的,清心寡欲地呆在鬼殺隊,一心一意追殺無慘大人。

他與他共事好多年,哪怕鬼殺隊偶爾得了大勝在新街吃酒,也沒見他對某個美貌的女子表現出一點心動的樣子。

很多時候,緣一隻是在發呆而已。

譬如,他會仰頭望月,喃喃自語:“那朵烏雲像什麼形狀,讓我想想……”然後想到睡過去為止,沒有下文。

黑死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想了那麼多早已被他下決心塵封的往事。

可他來不及細想,當緣一隨著花魁道中的隊伍移動時,他本能地邁開腿,一如四百年前那樣綴在他的身後。

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沉默得像個影子。

或許,他應該拿他試刀,以此來感受一下自己究竟成長到了哪種地步。

或許,他應該遠離緣一,像四百年前那樣,遁到他老死為止……

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追趕?

就像月亮追逐著太陽,明明隔著四百年的天塹,他早已麵目全非,卻還是會不自覺地化作飛蛾,撲向黑夜裡唯一的光輝。

緣一……

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我麵前!

緊接著,追上前的黑死牟猛地發現,比發現“緣一愛上花魁”更跌份的事情是——緣一囊中羞澀,他出門居然沒有帶錢==

黑死牟:……

彼時,花魁道中的隊伍走到了“揚屋”,而“揚屋”是各方花魁親自挑選客人的地方。在這裡,客人需要先進入遊女屋,一擲千金地砸錢購買各種茶點和禮物,彰顯自己是個有錢人。

管事人會根據客人的購買力,為他推薦適合他財力的花魁,安排他們見麵。

純見麵,連蓋被子聊天都算不上。花魁會坐在距離客人較遠的地方,彼此相看。

若是客人第二天繼續來遊女屋一擲千金,表達自己的誠意。那麼,管事人會安排花魁與他進行第二次見麵,雙方可以進行言語交流。

唯有客人得花魁滿意,待他第三次再來時,便可進入花魁的屋裡。但成不成花魁的入幕之賓,依然是花魁說了算。

因此,男子若能得花魁留宿,真真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情。

而現在,當時任屋的鯉夏花魁,京極屋的露姬和墮姬花魁,狄本屋的青葉花魁坐在一處時,那四張美得超凡脫俗的小臉一抬,男客真想把命都掏給她們,更何況是錢呢!

不管了,買!什麼也不說了,就是買!

後知後覺的餘星彌:……

她一掏口袋,哦,太牛逼了,除了腰上懸掛的日輪刀和背包裡的黃金聖杯,她居然沒有值錢的東西?

緊接著,她聽見身邊的一群臭男人吼道:“滾開!這是我的,包起來,通通包起來,送給露姬花魁!”

“這些都要了,外麵的那些也要了,送給露姬。”

“這是時下最新的和服,給露姬花魁送過去。”

餘星彌:……

她僵硬著脖子仰頭朝上看去,偏巧看見伊路米衝她投來的眼神。那雙大大的貓眼眨了三下,像是在督促她花錢一樣。

伊路米:星彌,這裡物價虛高,千萬不要消費,我會騙彆人的錢來養你。

餘星彌:你是不是想哄我給你花錢,告訴你,你特麼成功了!

正當餘星彌一手摁在日輪刀上,準備借機掏出大聖杯時,黑死牟看不下去了,他真心地認為緣一為了一名花魁,即將典當他的日輪刀!

畢竟,緣一是個相當任性,還很執拗的人。

他不想出家,就離家出走;他追殺無慘,就追到壽終正寢;他說會一輩子帶著他送給他的笛子,還真是帶了一輩子。

現在,緣一要這個花魁……

他真的會典當日輪刀的!

或許,不僅典當日輪刀,還能典當了他自己!黑死牟無法置之不理,他不能坐視自己一直想超越的目標淪落到花街去做個龜公啊!

他能咋,他還能咋?

他隻能趕緊買了一個鬥篷罩在身上,掏出自己的錢袋子,主動送到緣一的身邊,說道:“這是你掉的錢嗎?”

伊路米震驚了,他萬萬沒想到,餘星彌就算披著男人的馬甲,居然也能吸引到男人……不,男鬼?!

這男鬼愛星彌愛到無法自拔,不僅上趕著送死,還主動送錢?

這跨越種族和食物鏈的單相思,讓揍敵客家最靚的貓貓產生嚴重的危機感!

不,星彌,不要接……

餘星彌懵逼地從一隻鬼手裡接過錢,完全想不通鬼為嘛要給她送錢?

難、難道……這是買命錢?

它畏懼她的力量,恐懼她會殺死它,所以趕緊交了保護費,祈求她高抬貴手放它一馬?

臥槽這個邏輯怎麼想都是一百昏!

餘星彌瘋狂給自己的腦子點讚,一邊掂量著錢袋,一邊頂著“緣一”的臉看向戴鬥篷的黑死牟:“你活了多久了。”

諷刺一笑:“隻攢了這麼一點嗎?”

黑死牟活了四百八十多年,當然不會隻有這麼一點錢!

為了養活無慘這個屑,童磨開邪教斂財,猗窩座在京都打拳擊,鳴女混入茶屋彈琴,墮姬當花魁招搖,玉壺每天把自己賣掉,就連他也經常兼職劍客、忍者、保鏢,專門接夜間生意賺錢。

就算一天隻攢一個錢,四百八十年了,他絕對不止“這麼一點”!

黑死牟發現,緣一對他露出“溫柔的笑”他會覺得惡心,可對他露出“諷刺的笑”,他卻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仿佛理應如此……

對,他就該這麼對他!

輕視他,踐踏他,嘲諷他,像對待螻蟻那樣讓他跪下,偶爾再施舍一點微末的憐憫。

他突然不酸了!奇跡般地一點也不酸了!

不就是要錢嗎?

你要,都給你!

與此同時,黑死牟腦子裡炸開了無慘氣急敗壞的聲音:“黑死牟,你在乾什麼?啊!你在乾什麼?”

“我給你錢是讓你砸給墮姬,不是讓你遞給繼國緣一!”

“黑死牟,你——”

“大人!”黑死牟沉聲回道,“讓緣一耽於女色,豈不甚好。”

無慘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用他的五個腦子想了想:也對,讓繼國緣一耽於女色,被掏空身體,弄得虛弱不堪,他還有什麼資本殺鬼?

瞬間,無慘像是被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怎麼沒想到呢!該說不愧是最了解繼國緣一的黑死牟嗎?

那麼最大的問題就變成了——

無慘的聲音衝到墮姬的腦子裡吼道:“墮姬,你在乾什麼?啊!我讓你來京極屋當花魁,不是讓你來吃花魁!以後不準吃任何一個花魁,尤其是這個叫‘露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