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舉人在哪?”桑語覺得自己不該抱有僥幸心裡,都是要備考的考生了,這個節骨眼還要離開,那得是多大的事啊!
“就在門口,奴才好說歹說才說服他跟著過來。”趙管家擦擦頭上的汗,見主子臉色變了,也覺得這次問題很嚴峻。
桑語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去準備馬車,我現在就去瑞王,不,康王府拜訪。”
然後她迅速寫了一封手書,“這個讓桑平送去給瑞王,記住,誰也不能給,得親手交到瑞王的手裡。”
管家鄭重地點點頭,然後迅速下去安排了。
沒一會兒,郡主府的馬車就準備好了,桑語帶著張嬤嬤,蘭芳,還有小廝坐上了馬車,而梁舉人坐在另外一輛更簡陋的馬車上,一起去了康王府。
梁舉人剛開始是激動的,可在郡主府冷靜過後,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冒失了。
這可是有關於科舉舞弊的大案,永寧郡主真的會管嗎?她敢管嗎?
雖然她是瑞王妃,但畢竟還沒有嫁過去,再說了瑞王病得那麼重,聽說一直深居簡出,那就說明他現在也不參與朝堂事務。
可除了瑞王,他也不知道能告訴誰,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科舉舞弊發生,而不去做什麼。
雖然明哲保身是生存之道,他家裡還有殷殷期盼的父母和妻兒,不該這麼冒險的。
但他心裡就是過不去,讀書人本該為天下先的,他要是這時候退縮了,那以後進入官場,他敢為百姓請命嗎?
梁舉人思量來思量去,最後做了決定,如果永寧郡主管,那他也要揭露這樁舞弊案。
要是永寧郡主不管,他就離開,然後裝病不參加這次科舉。
沒想到他剛下了決心,永寧郡主這邊就反應迅速,立刻準備了馬車。
坐在馬車上,梁舉人暗暗給自己打氣,然後在心裡思考,等見到瑞王後,他該怎麼說。
梁舉人是第一次來京城,更沒有進過內城,因此不知道,他們去的不是瑞王府,而是康王府。
這會兒他兀自惴惴不安,等馬車停下,也不敢隨意打量,因此也沒抬頭發覺屋簷下的匾額不對。
張嬤嬤下馬,親自過去敲門,和守門的小廝說明來意。
小廝奇怪地看他們一眼,不過沒多說,飛速進去通報了。
康王的母妃還健在,不過老太太喜歡禮佛,終年在寺廟裡包了一個院子,今日恰好不在,康王妃伺候婆母去了,王府裡隻有康王世子妃是女眷。
不過這會兒世子妃和世子還在望月湖呢,因此王府沒有主人在。
管家很快出來,對桑語告饒一聲,表明主人不在無法待客。
“是我唐突了,沒有送帖子就上門。”桑語寒暄了一句,話鋒一轉,“上午的時候,我和瑞王在望月湖碰到了康王殿下,是他邀請我們過來的,瑞王有點事耽擱了,馬上就到。”
“啊?”康王管家不明所以,不知道該不該信。
信吧,可自家王爺是什麼性子,他是知道的,絕對不會去望月湖參加詩會。而且,他現在又不在府裡,如果邀請了瑞王過來做客,怎麼也該回來才對。
可要說不信吧,這是永寧郡主親自說的,而且她都說瑞王馬上要過來了,這總不可能說謊吧?
“那我?”管家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康王殿下應該還在衙門,您派人去催催吧,本來不該打擾殿下辦公的,實在是我擔心瑞王的身體,雖然養好了一點,但長時間逗留在外麵,也容易生病,這才提前來通知的,就想著儘量減少他在外麵的時間。”桑語道。
管家聞言,覺得有道理,無論瑞王和郡主過來是不是王爺親自邀請的,都要通知王爺一聲才對。
他立刻打發了人去衙門找康王,自己親自迎桑語進府。
另外兩邊,瑞王收到桑語的手書,就大致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讓管家準備馬車,去康王府。
他和桑語是前後腳到的,這次他又坐上了輪椅,被人推著進來。
可即便如此,一身的風華還是讓梁舉人驚了驚。
瑞王的名聲已經傳遍天下,他寫的詩和文章梁舉人也拜讀過,不得不歎服,早知道這位王爺才華驚人,卻不想他的容貌氣度也如此出色,仿若謫仙。
他忙站起來,躬身行禮,“拜見王爺。”
瑞王打量了他一下,沒說什麼,隻示意他起身。
桑語走到瑞王麵前,仔細觀察他的臉色,順便噓寒問暖,“身體如何,藥吃了嗎?”
這是在外麵,她怎麼的也要裝出賢妻良母的姿態來。
瑞王笑笑,溫聲答她的話,在外人表現出不親近但也不疏離的態度,很好地詮釋了什麼叫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兩人說著話,梁舉人雖然著急,心裡惴惴的,也不敢打擾。
等到他們終於說完了,梁舉人上前,想要回報,被瑞王打斷了,“我大致知道你想說是很忙,這個得交由康王負責,你且稍等,康王一會兒就回來了。”
“康王?”梁舉人不明所以,他還不知道這是康王府,不是瑞王府。
瑞王點點頭,含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又等了一會兒,門外走來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麵色陰沉可怖,正是康王。
梁舉人嚇了一跳,如果說瑞王溫潤皎皎如天上的月,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和向往,那康王就是地獄裡爬出來的陰差,陰深可怖。
梁舉人戰戰兢兢,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了,同時心裡也暗暗後悔,他不該來的。
瑞王見他害怕,安撫的笑笑,“康王叔公正嚴明,眼裡揉不得沙子,凡是到了他麵前,必要查個水落石出,誰阻攔都不好使。”
所以你大可以大膽地說出來,無論什麼事,隻要康王管了,那必定是掘地三尺,也要查個一清二楚。
康王的麵色嚴肅,對著瑞王和桑語點點頭,大步流星坐到上首,直接開口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他剛剛在審問那個膽敢向瑞王賣假答案的牛桐,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些許消息。
結果府裡的下人來報,說什麼永寧郡主來了,還是他親自邀請的,瑞王也會來。
康王就明白,一定是發生了和科舉舞弊相關的事,於是立刻放下手裡的事,趕了回來。
一進來,他就看到學子打扮的儒生,當下就心裡有數了,也不打招呼,直接詢問梁舉人。
梁舉人咽咽口水,實在害怕神情可怖的康王,瑞王溫和地笑笑,安撫他的情緒。
梁舉人這才顫巍巍開口,“拜見康王殿下,學生此來是為了舉報,舉報有人科舉舞弊。”
他偷偷看上麵三人的反應,卻見他們一點也不意外,好似早有意料,心下猜猜,難道朝廷已經知道了這事?
不過說都說了,他就繼續說完吧,“我和桑家桑譚是好友,他知道我住在破廟後,就邀請我去了他家,並且還好心地帶上了破廟裡的其他人。在桑家居住的還有他們的親朋,因為人數過多,桑家人就搬去了郡主府,把房間空給了我們。我和眾位學子是非常感激的,日常有點摩擦,也不放在心上。可就在前晚,其中一個姓毛的舉人偷偷來找我,說我的學問好,願付一百兩銀子幫他做一份試卷。那是他從其他人那裡得到的,說是某位大儒出的,是考前訓練。我當時沒多想,答應下來,說今天送走了客人就幫他寫。可是昨天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位毛舉人和王舉人一樣,以前是看不上我和破廟那些人的,還經常給我們使一些不大不小的絆子,他要是想請教學問,為什麼不去找王舉人,畢竟他們的關係一向好,而王舉人的學問也不錯,我們是同鄉,我知道王舉人的學識很不錯,而他們一群人也信服他,不該放著王舉人而找我的。”
“於是我細細看過那些題目,然後發現了不對勁。進京城後,桑譚給我們送來了一些資料,有此次主考官的文章,和他以往出的題目,我發現那張試卷的風格和主考官如出一轍。如果我沒發覺不對,還以為是那位大儒根據主考官的風格模仿出的題,可今天和同窗好友交談後才知道,主考官喜歡務實的風格,而那位大儒的文風就華彩多了,兩人不說完全看不順眼,但也不會互相模仿。至少,如果那張試卷真的是大儒出的,絕對不會是這個風格。”
“由此我想到了舞弊,就質問了毛舉人,並威脅他不說實話,就不會把寫好的答應給他。他可能是急了,一再地加錢,我都沒有答應,他逼不得已才透露了實情,說題目是從一內侍那裡買的,花了整整一萬兩銀子。我當下大驚,於是等王舉人回來,就借口他用光了熱水,不依不饒地鬨出來,想要讓郡主知道。”
說完梁舉人低下頭,不敢看桑語,畢竟那位毛舉人好像是桑家某個外親。
不過桑語倒不覺得有什麼,而是想著,今天真是線索大放送,以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可今天走到哪都和舞弊有關,也是沒誰了。
“那除了他,你還知道其他人嗎?”康王詢問道。
梁舉人搖搖頭,“毛舉人是瞞著他們的,但我不確定。”
“試卷帶來了嗎?”
“沒有,被毛舉人搶回去了,不過我都記得。”
康王沉思了一會兒,直接道,“你就留在康王府,等下我讓管家給你安排個院子,你把題目都默下來,交給管家,然後什麼都不用管了,靜心學習去。”
梁舉人點點頭,被管家帶了下去。
康王轉頭看桑語,“這事還需要郡主配合。”
“王爺您說,需要我做什麼?”桑語點點頭,答應下來。
“以你族人的名義,給住在桑宅的那些人下個帖子,邀請他們到彙賢居一聚,理由就是給他們講解此次科考的忌諱,他們一定會來的。”康王道。
“好的,隻是毛舉人會來嗎?”他自己舞弊的事暴露了,梁舉人又是被趙管家請走的,難道他不會心虛?
“無事,接到你的消息,我已經派人暗中把他們監視起來了,不來更好,說不定能讓他狗急跳牆去找和他接頭的人。”瑞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