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語腦子渾渾噩噩,隻聽見周圍一片嘈雜的聲音,應該是一眾人圍在一起,其中一個格外尖銳的女聲,“嬤嬤,你一定要為我做主,這個賤人害我。”
然後又是一個蒼老的女聲,語氣裡自帶威嚴,“好了,這裡是皇宮,各位小主都給我守規矩些,是非曲直我自會查清。”
“還查什麼查,就是這個賤人做的!”
“是啊是啊,齊佳氏用的是她的胭脂,肯定是她乾的。”
“真惡毒,就該趕出宮去。”
“閉嘴!”嬤嬤大喝一聲,製止了其他人的嘀嘀咕咕。
見場麵安靜了,那個嬤嬤才滿意的轉向桑語,“那拉小主,你有什麼解釋?”
桑語隻覺得頭痛欲裂,後腦勺一陣陣的刺痛,左邊臉上也火辣辣的疼。
她頭暈眼花看人都帶重影,但也知道,此時不是關注身體的時候。
她目前的情況有點奇怪,明明之前在大地震中失去了知覺,怎麼這會兒像是在片場?
透過模糊的視線,她看到了旗裝和兩把頭,清宮戲?
不管了,隨便什麼狀況吧,她目前就是配合,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於是她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扶著牆壁站穩,直麵那個威嚴的嬤嬤,“嬤嬤,這一上來就把我打倒在地,害我磕破頭,現在仍是迷迷糊糊的,至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您要解釋,至少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
嬤嬤看她一眼,見她確實臉色蒼白,後腦似乎受傷了,想了想也沒為難,直接道,“這位齊佳各個說您利用胭脂害她。”
桑語眯著眼看過去,確實看到那位十七八歲小姑娘臉上出現了紅色的疹子,不由皺眉,“怎麼害得她?過程中?”
嬤嬤見她鎮定自若,倒是高看一眼,正要說話,被那位齊佳格格搶了先,“你還要狡辯,就是你在胭脂裡下藥,害我起疹子,我一定要你好看!”
嬤嬤微微皺眉,但也沒多說,看著兩人不動聲色,靜待事情的發展。
桑語閉了閉眼,腦海裡閃現一絲回憶,頓時明白了當時的情形,“齊佳格格說的是昨天來我們屋裡玩耍,然後用了我胭脂的事?”
“嬤嬤,她承認了,就是她乾的。”齊佳格格立刻道。
“那拉格格,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嬤嬤詢問道,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其一,昨天齊佳格格來我們屋子,不是我邀請來的。她意外弄花了妝,也不是我弄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烏蘇格格吧?其二在齊佳格格妝花了之後,需要補妝,我也沒有主動讓齊佳格格用我的胭脂吧?是烏蘇格格提醒你說,我的胭脂還沒有用過,你嫌棄彆人用過的不想用,找我要,我拒絕了,你說我小氣。是你自己從我的梳妝台搶走,是也不是?”
齊佳格格被提醒,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一些列過程。
她被表妹烏蘇格格邀請去她們屋子玩,屋裡除了烏蘇格格,還有那拉格格,敖佳格格,覺羅格格。
她們四人是住一屋的,都是鑲白旗滿人,家世也都比較低微。
烏蘇格格是她表妹,雖然關係有點遠了,但家裡交代,在宮裡要互相照應。
於是烏蘇格格邀請了,她也就來了。
誰知道剛坐下沒多久,烏蘇格格給她斟茶,把水濺到了她臉上。
這可是在宮裡,選秀當口,怎麼能妝容不整的出去,於是她自然隻能補妝。
齊佳格格出身富貴之家,祖父是鑲白旗佐領都統,自然看不上彆人用過的胭脂。
於是在烏蘇氏提起,那拉格格的胭脂還沒有用過時,她就起了心思。
當然了,她齊佳婉瑩還不至於搶彆人的東西,當時也說了,讓那拉格格先給自己用,過後還她一盒便是。
可偏偏那拉氏不知好歹,居然拒絕了。
之後是怎麼發展來著?
對了,是烏蘇格格攔著那拉氏,自己直接去她的梳妝台拿的,總共就兩盒胭脂,一盒已經用舊了,另一盒是新的,還是內務府統一發放給秀女的,斷不會弄錯。
於是齊佳格格直接用了,沒想到今天早上起來,就發現起了疹子。
她當即讓伺候的宮女去請太醫,太醫說是她用了不該用的東西導致的。
於是她立刻想到了那拉格格的胭脂,帶著人氣衝衝的跑來,甩手就是一巴掌。
想到這裡,齊佳格格惡狠狠的瞪向烏蘇格格。
烏蘇格格嚇了一跳,想要為自己辯解。
桑語沒給她機會,繼續道,“嬤嬤,那胭脂是宮裡發放的,居然會讓人臉上起疹子,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交代嗎?”
那嬤嬤看了桑語一眼,直接把宮門口候著的老太醫叫過來。
桑語屋裡唯一一位宮女王蘭進去把胭脂取出來,交給太醫檢查。
老太醫仔細辨認,然後道,“裡麵加了一味藥粉,也是這藥粉導致人起疹子。”
“那這藥粉是製作胭脂時就有的,還是後加進去的?”桑語詢問。
“後加進去的,而且加入沒多少天,邊緣處還能看到白色的粉末痕跡。”這可是大紅色胭脂,一點點白仔細辨認就能看得清楚。
“也就是說,這藥粉必定是在宮裡給添加的。”嬤嬤的眼睛眯起來,打量著在場所有人,尤其是桑語這間房的四人。
之後她示意人進去搜查,不一會兒,就找出一個藥瓶,經過太醫的辨認,“就是這個藥粉。”
嬤嬤看向那宮人,宮人立刻回答,“在那拉格格的包裹裡找到。”
“還說不是你!”齊佳格格再一次瞪回來,眼睛裡都要冒火。
桑語沒理她,眼角餘光也在觀察同住的另外三人,在看到竊喜的烏蘇格格後,心裡明了。
她看向嬤嬤,“我們進宮複選的時候,是經過全身檢查的,包裹也查過,所以肯定不是我帶進宮的。”
“那你可以收買人幫你送進來。”齊佳格格道。
這都不算秘密了,基本大家進宮選秀,家裡都會打點一翻,並且還會給她們足夠的錢,讓她們打點宮人。
“我家隻是一個普通旗人,在宮裡沒有任何關係。”這是實話。
原主隸屬於哈達納喇氏這一支,曾祖父是清初將領愛古鬆,在順治年間多次出戰,後因領軍親王戰死,救援不及時而降職,死於康熙十四年。
祖父訥青在討伐鄭成功時,死於軍中,那時訥青才不過二十,隻留下獨子一人,也就是原主的父親富多。
沒了祖父和父親的庇護,那拉這一支就徹底敗落下來,富多也就成了普通的侍衛。
而且他們這一支與其他那拉氏沒有什麼關係,隻是正好叫那拉而已。
所以他們在宮裡是一點人脈都沒有的,再來說收買。
桑語進去把原主藏在枕頭底下的荷包拿出來,遞給嬤嬤檢查,“我當初進宮的時候,家裡給了兩百兩,這個是有記錄的。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一張五十的,剩下的五十兩是散碎的銀子,全都在這裡,我一文都沒花。請問,我要用什麼收買人,幫我帶這麼要命的東西進來?”
原主家是真的落魄,富多長大後,娶了孤女兆佳氏,也是位滿人。
兆佳父兄都是當兵的,死在了戰場上,她母親生下弟弟後難產而亡。
伺候兆佳氏就帶著弟弟過活,所幸他們是滿人,有旗主家庇護,沒人敢欺辱兩個孤兒。
另外滿人男子,成年每月可領一兩,未成年六百文,一出生就有。另外還有餉米,足夠兩個孩子嚼用了。
再加上父兄犧牲後的補貼,旗主家的看顧和賞賜,以及同旗的富貴人家偶爾也會接濟。
兆佳氏姐弟算是順利長大的,隻不過日子過得節儉。
嫁給富多之後,這種習慣也沒有改變,加上兩人生育了三子一女,大哥阿濟格已經娶親,二哥也到了年歲,家裡越發的捉襟見肘。
這兩百兩是好容易湊起來的,就是為了叫原主在宮裡不至於受欺負了去。
畢竟有銀子打點,怎麼也能通融一二。
然而原主相當懂事,知道家裡湊這些錢不容易,父親之前重傷應該花了不少,所以想著就儘量節省。
她連伺候的宮女王蘭都沒有打點,整整二百兩,一分沒少。
嬤嬤看著這些錢,嘴角抽了抽,沒想到上麵讓關照的格格,居然是這麼小氣的性子。
但她也沒有多說,隻點頭,“是這樣的沒錯。”
桑語又道,“我在宮裡既沒有相熟之人,又沒有銀錢打點,怎麼可能有人願意為了我,而去做這種要殺頭的事。”
把有副作用的藥帶進宮裡,這是宮規絕對禁止的,一旦被發現,就會把人處死。
“倒是某些人,最近和宮人走的很近,嫌疑還更大一點。”桑語意味深長的道。
“你彆胡說,我沒有,”烏蘇格格當即跳出來,臉上又青又白。
桑語冷笑,“我有說你嗎?這是不打自招了?”
說完不等她回答,繼續道,“嬤嬤,我隱約記得幾個和她相熟的宮人,還請您把儲秀宮所有宮人招到一起,到時是誰弄了這藥粉,就一清二楚了。”
“嬤嬤,這不合規矩。”烏蘇格格立刻反對道,“而且這藥瓶是從那拉格格的包裹裡找出來的,不是她是誰的。”
“我們同住一屋,在我的包裹裡放一個小小的藥瓶很難嗎?”桑語冷笑,“這麼低端的嫁禍,也虧你用的出來。”
話是如此,桑語其實心裡也不大有底,因為不知道這位嬤嬤願不願意這樣大張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