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5651 字 3個月前

劉藻方寸大亂, 眼中滿是受傷。但她與謝漪對視上, 看到謝漪眼底的期待, 心就狠狠地疼了一下, 忍住傷心, 反過來想要使謝相欣慰開心:“我也視姑母如……”她頓了頓,終是說不出“母親一般”四字,聲音便低了下去, 含糊道, “我對姑母,也情深意重。”

謝漪的眼眸灰暗下去,微微轉開頭,在劉藻望不到的地方, 顯出失望之色, 那失望中又夾雜著痛苦,她合上眼,穩住聲線, 與劉藻道:“陛下累了一日,暫去歇著吧。”

劉藻著實累了, 她昨晚徹夜未眠,又與大臣們大了一日機鋒, 心中還時時牽掛著謝漪,不止身累, 心也累。她稍稍探身,摸了摸謝漪的額頭, 試試溫度,並未發熱,頓時大舒了口氣,軍醫說過,若不發熱,狀況便穩定下來了。

“姑母好生歇著,我去去就來。”劉藻道,又與殿中宮人吩咐了仔細照料,方快步往側殿去。

一至側殿,離了謝漪的視線,她便深深吸了口氣,與自己道,萬事皆放到一旁,待謝相傷愈後再論。

而後去脫下身上的袞服,換了身輕便衣衫,就近尋了一窄榻,合上眼,欲歇一歇。她還要照顧謝漪的,不能自己倒下了,歇一歇,恢複些精神,今夜她還得親自守著,方可安心。

劉藻乏得很,一躺下,隻覺渾身的骨頭都酸疼。困意很快就漫上來,陷入睡眠中。可興許是太累了,太陽穴處跳動著疼,劉藻睡得很不安穩,眼皮不住地顫抖。

她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為謝相治傷,其餘不該計較,她醒著能克製住自己,可一入睡,便由不得她了。

夢境中不住地回響謝漪那句“我視陛下,與親子無異”。劉藻合著眼睛,眉頭緊緊皺起,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喘不過氣來,仿佛隨時都會窒息死去。

偏生那句話,又如咒語一般,貼在耳畔,來來回回地響起。

劉藻承受不住,硬生生地睜開眼,從榻上猛地坐起。胸口像是被刀戳爛了一般,疼得銘心刻骨。

“視我如親子啊。”劉藻在心中歎道。

可至少謝相愛我,也是刻骨銘心,她又想。

胡敖聞得聲響,推門入殿,見皇帝已醒了,正在自己穿衣,他大驚失色,上前道:“陛下睡了不到一刻,外頭天都還未黑透呢,再眯一會兒吧。丞相那裡有臣親去看著,一有事必立即來稟。”

劉藻搖了搖頭,笑了一下:“睡過便精神了。”

她係好衣帶,便往寢殿去。

謝漪也醒著,隻是合著眼。劉藻輕手輕腳地入內,看了看,又摸了摸謝漪的額頭,試試體溫,確認無事,便去偏殿與醫官們商議醫治事宜,又令人將奏疏公文都自宣室殿搬了來。

如何醫治,已很明確了,觀目下謝相境況,也甚樂觀。醫官們反複完善細節。畢竟是丞相,需得萬無一失方好。幾經商議之下,便將時間定在了明日正午。

劉藻仔細地聽了,回到寢殿,宮人已經奏疏公文都搬了來。簡牘裝了滿滿一大箱子,可見今日大臣們有多活躍。

皇帝的寢殿自是大得很。劉藻不欲吵到謝漪,令人在左側與龍床頗遠處置了一長案,又放了兩盞銅燈,便在那處處置朝政。

她果然極小心,翻動竹簡的聲音也很輕,傳入謝漪耳中,隻細微的聲響,不止不擾她睡眠,反倒有少許催眠之效。

可不知是白日睡得多了,還是醒來之後,意識便敏感起來,痛意尖銳,半點忽視不得。謝漪一麵忍受疼痛,一麵聽著劉藻那邊的細微響動,腦海浮現的,是她說了視陛下如親子那一瞬,她受傷的眼神。

謝漪竟分不分明,是傷口疼一些,還是她的心更疼一些。

希望陛下能迷途知返。

她是那日與陛下散步時察覺到的。陛下往日粘人,她隻當是她自小缺少母親關懷,故而對她這長輩格外眷戀,直到她捧著她的手,在唇邊嗬氣,她就覺似乎過於親昵了,不想陛下又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雖那一下極快,又仿佛是不慎碰到,但疑心已起,要打消便不容易了。

今日那句話,隻確認而已,她隻盼是她多心,冤枉了陛下,誰知真相卻是如此使人失望。

謝漪終究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傷口又使她睡得極不安生,多數時候浮沉於半夢半醒間。她隱約能感到劉藻與她靠近,她的手貼在她的額頭上,耳邊傳來許多亂糟糟的聲響,還有陛下刻意壓低的聲音。

那聲音中壓抑著怒氣。

這是怎麼了?謝漪頭昏腦漲,睜不開眼睛,她心中卻很想問一問劉藻,發生了什麼?何事為難?說與姑母,姑母必護你平安。

她努力欲張口,卻無力出聲,傷口處的痛意,似是糾纏不儘的藤蔓,將她全身都緊緊纏繞起來,蝕骨般疼。

劉藻已快急瘋了。

“為何好端端的,就發起熱來?不是說,過了一日一夜,不發熱,便能好轉嗎?”劉藻壓低了聲,怒意噴泄而出。

醫官們一時也尋不出緣由,傷重至此,反反複複也是情理之中。但這話卻不敢與皇帝講。軍醫道:“要緊的是先退熱,趕緊寫一方子來。”

劉藻也顧不上生氣,忙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