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5585 字 3個月前

皇帝一回去就病了, 不知是倒春寒著了涼, 還是怎地, 當夜全身滾燙, 發起熱來。胡敖急得團團轉, 他是知陛下登基前病過一場,險些喪命的事,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還小, 這宮中又缺個主事之人, 平日裡她自能拿主意,但如眼下情形,竟連個主心骨都無。

胡敖忙令人請了醫官來,又知白日陛下與謝相有一通不快, 恐這時節陛下一病, 惹出大事來,便讓人悄悄地去,單尋太醫令, 勿驚動旁人。

劉藻很難受,她覺得她像是在火上烤, 渾身內熱,又像被潑了盆冷水, 冷得徹骨,竟無片刻好受。

太醫令匆匆地來, 一摸脈息,嚇了一跳, 問道:“陛下是驚了何事,燒得這樣厲害?”

胡敖哪裡知道,擺擺手,苦著臉道:“快治吧。”

太醫令歎了口氣,隻得斟酌用藥,心中也無把握。燒成這樣,怕是心肝脾肺都要燒壞了,他也隻能先退熱。

溫室殿中忙了一夜。宮中看似人多,其實到了時候,皆是外人。溫室殿外守了不知多少宮衛,多少宮人,可小皇帝的病榻前是空的,她孤零零地一人躺在床上,藥好了,湧上一群宮人,藥灌下,眾人退去,又是她一人,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

胡敖不時過來看看,覺得陛下也是苦,小小年紀,六親喪儘,隻剩了一個外祖母,還隔著宮牆,不能隨時親近。宮人們怕擔乾係,不敢靠得太近,連太醫令因無人主事,也不敢著實用藥,隻能保守者治,以求不出錯。

胡敖也怕皇帝當真有事,與太醫令好話說儘。太醫令歎道:“這是心傷之症,又兼天寒。寒氣好祛,心病還得心藥醫啊。”

旁的藥好尋,心藥卻該往何處尋?

胡敖聞言也是無法,心中暗道,倘若明日陛下仍無好轉,少不得要請謝相來。

一整夜,皇帝躺在床上,體溫滾燙,渾渾噩噩,身上虛汗不斷。胡敖見她病得這樣重,幾是絕望,打算待宮門一開,便立即使人去尋謝相,誰知天還未亮,小皇帝卻自己醒來了。

胡敖一見陛下睜眼,當即大喜,忙使太醫令來看。劉藻渾身難受,眼前景物都帶虛影,她抬手抓住胡敖的衣袖,啞著聲,道:“勿使消息外傳,勿使宮外知曉。”

她的喉嚨都被燒啞了,胡敖豎起了耳朵方聽起,一麵應諾,一麵令人取溫湯來,與陛下潤喉。

劉藻還來得及飲一口水,便又昏迷過去。

她也不知道為何就病得這樣重。她累得很,想要歇一歇,又或就這樣去了,也無甚不好。隻是她又想,謝相用心扶持她並非是為她,她還有用,還要為皇後與太子平反。她答應過謝相的,倘若失言,她怕是更覺得她惡心了。

她努力撐下來,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能讓謝相知道。她知道了,怕是會以為她在使苦肉計,會以為她還要再糾纏她。

惡心二字,當真傷她太深,她光是想到謝漪,都覺不配,都覺褻瀆了她。

胡敖得了皇帝令,忙打消了請謝漪來的念頭,還將溫室殿裡裡外外都下了令,但凡外頭聞說一絲風聲,殿中上下全部連坐,由此將皇帝大病的消息捂得嚴嚴實實。

於是謝漪便不知宮中發生了什麼。她隻覺陛下這幾日格外安靜,不見大臣,也未批奏本,沉寂在宮中,無聲無息。

她不免失望,再如何,陛下也不該耽誤政事。

臂上的傷仍未痊愈,外頭結了一層薄薄的痂,內裡時常作疼,尤其骨頭,疼得難以言喻。夜間換藥,婢子不留神碰到了,謝漪疼得一顫,那婢子立即跪下請罪,她正要說一聲無事,貼身侍奉她的婢女自屋外快步進來,一麵接手上藥,一麵斥責那婢子道:“君侯在宮中時,陛下親為君侯上藥,從未有碰疼君侯的時候,你莫非比陛下還尊貴?侍奉君侯這般不儘心!”

謝漪神思恍惚,聞得那婢子愈加畏懼,連連請罪,方回過神來,道:“無妨,下去吧。”

換好了藥,室內婢女全退了下去。謝漪喜靜,不喜有人服侍,故而她的房中,總是她一人,仆婢皆候在門外。

她起身取了公文來看,幾個時辰下來,窗外天將亮,積成小山的簡牘,終於讓她閱儘了。她站起身,欲在臥榻上歇一會兒,然而一躺下,當日陛下落荒而逃的背影便在她眼前反複浮現。

謝漪平靜地躺著,容色淡漠,仿佛從無擔憂,從無心疼。

梁集連連潰敗,太後也終於坐不住了,邀了謝漪往長樂宮一見。謝漪本不願費事,但見過太後手書,還是決定去見一見她。

太後料到她必來,早早地在長信殿外等她。

謝漪一至,照例行了一禮,二人便往殿中去。殿中無宮人,便於二人言談。

到了這時候,什麼寒暄都是多餘,太後開門見山,望著謝漪,歎道:“那事過了十七年,丞相位極人臣,富貴權勢唾手可得,就連取劉氏代之也未必不能。誰能想到丞相如此權柄,想的竟還是為衛後與太子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