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6294 字 3個月前

劉藻終歸是讓步了。謝漪卻並不覺得輕鬆, 反倒愈加沉重, 愈加愧疚, 仿佛虧欠了劉藻良多, 卻還不起她。

劉藻見她尤無笑意, 暗自責備自己疏忽, 她疏離了六月有餘,忽然間又退讓了,謝相恐怕不相信她這想一出是一出。

她便坦陳心境, 望著謝漪, 細細說道:“半年來, 我時常陷於沉思,不知白天黑夜。有時思索能否有兩全之法,有時又想為何你能如此理智, 我在你心中究竟占了幾分,有時又怨自己不夠沉穩聽話, 你總是為我好的,本就已足夠為難了, 我怎能再使你添愁緒。偶爾你來見我,我便很想與你談一談,不與你置氣了。可我心中總存了一個疙瘩, 憑什麼總是我低頭, 為何你就不能為我服軟一回呢?”

“直到昨日, 我入椒房殿,在妝台的妝匣中發現了一枚你遺落的玉釵。應當是成親那回落下的。我想起那一陣我們成親、出遊, 時常相見,耳鬢廝磨,忽然間便害怕起來。若是你當真離開了,我該如何是好?你不想我立後,我不立就是。你陪著我,我能照顧你,你說什麼,我都能答應。我不任性,也不惹你生氣,你彆對我失望,我能當個好皇帝。”

“我不離開。”謝漪說道,“從今往後,我也絕不會再與你提這二字。”她還欲保證得更多些,好讓劉藻更加安心,然而不論她怎麼想,都想不出除卻陪伴她還能許她什麼承諾。

劉藻便笑了一下,那笑意間帶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謝相不明白,她說的離開,非但有生離,還有死彆。她們相差十四歲,謝相必然會走在她前頭,她們還能有多少歲月來相守,何必將光陰虛擲於置氣之上。

與相守相較,什麼都不重要了。

六月疏離,一朝冰釋,可二人都不覺得欣喜。劉藻明白,既然答應了謝相,那麼她們能在一處的,也隻有心了。親近溫存,怕是極少有了。

謝漪隻覺得對她的愧疚越來越深,她也反思,為何總要陛下低頭,為何她就不能服一回軟,也讓她開心。

為何總是如此身不由己。

劉藻見說開了,反倒相顧無言,微微地歎了口氣,正要說今日祭典,丞相也受累了,暫且回去吧,殿門驟然敲響。

門外胡敖不等殿中應答,便高聲喊道:“邊城急報,匈奴犯邊!”

劉藻猛地站了起來,與謝漪對視了一眼,急聲道:“快進來!”

殿門自外推開,胡敖領著一甲士飛快入殿。

那甲士發髻散亂,臉上沾著血跡淤泥,他身上甲胄都是凝固的鮮血,驚慌失措地跪地稟道:“匈奴犯邊,我軍無防備,損三千人,失一城,主將陷於亂軍,已殉國了。”

丟城失地,邊民遭戮,主將殉國,眼下邊城,必是亂成一片。匈奴殘暴,定會趁勢劫掠,屠我邊民。

謝漪側身,朝劉藻道:“陛下!”

劉藻當即下令:“召眾臣議事!”

大臣們才離去不久,有些還未到家中,半道聞得噩耗,馬不停蹄地趕入宮來。

武帝時,虜匈奴王,逐匈奴單於於漠北,使漠南再無匈奴王庭。之後近五十年,大漢邊境無戰事,邊民安居樂業,中原與西域的往來行商也愈發頻繁,邊城不再荒涼危險,幾處出關要塞,反倒日益繁華。

不料今日,被趕到漠北的匈奴又回來了。

即便武帝朝時,那般狠狠地打過,許多大臣仍舊聞匈奴而色變,欲派人和談。

李聞怒道:“武帝之前,大漢與匈奴之戰,從無獲勝,依靠和親,方得片刻安寧。然化外之人無信義,撕毀盟約是常有的事,一麵娶了公主,一麵還來劫掠我邊民,我漢室君臣因懼匈奴之凶悍,皆忍了。武帝在那般情形下,尚敢傾舉國之力,與匈奴一戰。而今匈奴主力早已覆滅於五十年前,今番再來,也不過些殘兵敗將,何以諸君卻要俯首示弱,毫無血性!”

話語一出,立即便有大臣反駁:“武帝時取勝,是因朝中有衛青之輩,天生將才,戰無不克。而今朝中可有人能與衛大將軍媲美?何況武帝縱使勝了,也是傾了一國之力,使得國中民不聊生,到了晚年不得不下詔罪己。”

謝漪道:“臣讚同廷尉所言,懇請一戰。”

李聞看了她一眼,趁勢跪下,口道:“懇請一戰!”

劉藻也想打這一場仗,她登基至今,文治尚過得去,沒惹出什麼亂子,且因數度輕徭役,薄賦稅,百姓的日子過得要比武帝、昭帝時都好上許多。她還缺一場大勝,來彪炳武功。與匈奴之戰,一旦得勝,她的威嚴勢必更進一層。

劉藻見謝漪與李聞皆主戰,他二人占了朝中大半勢力,可穩定朝局,便拍案道:“戰!”

定下了要戰,餘下的便是派兵遣將,調撥糧草,還得詔示諸侯王,一方麵讓他們也出力,另一方麵也是要朝他們在朝廷用兵之際,安分些。

邊城危急,自然耽擱不得。

劉藻留著大臣們議事,一道道詔令不間斷地頒布下去,許多細務上,大臣們爭論不休,劉藻對戰事並不熟悉,一麵聽他們爭論,一麵還要從他們的話語中尋得蛛絲馬跡,當場學習。

這一議,直到初步做了決斷,決定調哪一處的兵,何人為主將,何人為先鋒,派幾路軍,都大致定下,接下去便是作戰方略了。

時辰早已過了子時。大臣們起身告退。

劉藻看了眼黑漆漆地夜,這時出宮,回府歇不了兩個時辰,又得起身,太過奔波了。她脫口道:“謝相……”

謝漪止住,抬袖做聆聽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