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6214 字 3個月前

這香囊與劉藻而言, 並非裝飾之物, 而是謝相的心意, 是她的心愛之物, 懸不懸在腰間皆無妨, 她要的是貼身攜帶。

她在一些地方是很有些固執的。謝漪見說不動她, 倒也不再勸了,由著她將這舊香囊妥善地收入袖袋中。

劉藻藏好了,又與謝漪道:“你來尋我, 是為何事?”

那卷竹簡一直在謝漪手中, 聞言, 便遞了過去。劉藻攤開了看,大略掃了一遍,笑道:“要來就來, 我泱泱大漢,還容不下一個番邦太子不成。”

原來是大宛國國王欲與大漢邦交, 遞上國書,稱願送太子入漢, 學習漢家經典。

謝漪也是這個意思,她道:“大宛國開了個頭,陛下不妨傳諭諸國, 有如大宛國者, 皆可遣使來京, 學習漢家經典,以示漢家胸懷。”

劉藻一笑, 對此不以為意:“漢家經典自是稀世之寶,可蠻夷未必有這眼界。”依她看來,大宛太子來京,說是學習,實則是變著名目,入京為質,借以討好中原罷了。

這一場仗打下來,倒是使得西域諸國老實了許多,劉藻聽聞,連中原的商賈出塞,都較從前順暢得多,一路去,連劫道的都少了。

劉藻得了許多稱頌,自己也覺這一場仗,固然是將士們用命,但能得勝,也少不得她在朝中居中調撥的功勞,故而難免得意。

得意之下,她又譏諷了兩句:“單單為求學,何必送儲君來,怕是憂懼我漢家矛戟。一旦我傳諭諸國,諸國國君隻怕會以為我變著法子命他們質太子於長安。”

她這話便有些自大了。謝漪輕蹙眉尖,劉藻說罷,正自得呢,沒聽見她回應,便轉頭望過來。

謝漪神色不喜,正要嘮叨她兩句,雖積功勳,亦不可矜驕。

劉藻卻已發現她不悅,連忙端正了坐姿,擺正了態度,改口道:“然天下之大,總有明白人,不至於人人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興許果真有自強不息,欲求學於漢者?丞相之言甚善,便諭諸國,不隻是西域各國,還有高句麗、百濟、東夷、扶桑,但有使者入漢習經綸之術,大漢必加以善待。”

光是聽她中途改口,便知她並非當真以為他國有好學經綸之人,如此言說,不過是討她歡心罷了。

謝漪欲責備她口不對心,偏生劉藻坐得端端正正的,眼神都格外清澈,全然是一副謙遜仁愛的好皇帝模樣,使得謝漪連責備都不知何處責備起。

謝漪遲疑,一時難以決定是要戳破,好使她正視錯處,還是由得她調皮過去。劉藻卻急了,太醫令那番話後,她便不願見謝相操心。

“諸國各有長處,諸使入京,恰好也便於我們博采眾長。”劉藻又道。

從小國隻畏懼強漢,而無求學的眼界,到天下之大,興許有好學者,再到彆國也有長處,他們也該學習他國之長。倒是越發的謙遜起來。她這般賣力,謝漪哪裡還能去苛求她,終是一笑,道:“也好。”

見她總算笑了,劉藻也舒展了眉眼,叮囑了一句:“此事交由鴻臚寺去辦便是,謝相不必事事親為。”

她說罷,仍不放心,這兩年,謝相越發細致了。她交還了大權,便在行事上極為用心,許多事情,都親自督辦。劉藻又添了一句:“有我留意著,大鴻臚也不敢不儘心。”

謝漪的指尖在幾案上輕點了一下,道:“聽你的。”

劉藻便笑了起來。

她們在這殿中坐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這時雨也停了,謝漪乘坐宮車,出了建章,改登相府的輜車。

這時已天晚,謝漪便徑直歸家去。她端坐在輜車上,忽而一笑,自袖中取出那枚青魚佩,放在手心,端詳許久。

劉藻覺得舒坦多了。謝相素來心胸坦率,每與她多相處一會兒,她也能跟著多坦然一些,心境也隨之開闊許多。她還是為方相氏那句不能卜而憂心,為年華逝去而無力,可她卻不那麼悲觀了。

一切都顯得既無奈,又順理成章。

光陰漫漫,逝如流水,能抓住的,也隻當下而已。

劉藻想通了,但也不算很想通。她依然覺得壽儘一事極為可怖。

早前她體弱,三不五時便是一場重疾。那時她想著自己非長壽之相,她減一減,謝相增一增,也就相差無幾了。她竟不曾為壽數憂過心。

說到底,她畏懼的也不是死亡,而是獨自存活在這世上。

近些年,也不知怎麼,她身體長得似乎壯實了,有過幾場小恙,卻再未釀成過什麼大病。

劉藻覺得命運弄人,卻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壞事。她開始變著法兒,給謝相減輕負擔。朝廷的事總得有人去做,劉藻做了這些年皇帝,培植的心腹也已不少,早不是當年無人可用、捉襟見肘的時候。

她一個一個地提拔、安插,但總體仍以謝文為主。可惜謝文歲數過小,且為人也膚淺了些,藏不住心思,否則劉藻倒想過讓他接謝相的班。

她重用了旁人,自己又愈加勤勉,謝漪便清閒得多,大事仍是她管,但許多零碎的瑣事則分攤了開去。

皇帝動作這樣大,自是瞞不過眾人,於是大臣們眼中,便像是陛下猜忌起丞相來,處處與她作對,分她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