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一百四十三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7543 字 3個月前

() 元鳳三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正月裡, 長安地動, 民心惶惶, 皇帝親往高廟, 祭拜天地,以安民心。至三月, 淮南時疫, 蔓延千裡,數萬百姓,死於災中。

謝漪為丞相,輔佐君王, 忙碌不止, 接連數日, 未得好眠。

二月仲春,夜深人靜。

相府中軸線上,有一條燈籠組成的人龍迅速而不失肅靜地前行。

謝漪身著官袍行於其中, 前麵二人提燈開道,後頭是十餘名侍從,幾人手上皆捧著竹簡, 是她今夜必得處置的急務。

到書房前,先頭二人先入,點了燈, 漆黑一室,驟然燈火通明。眾人魚貫而入,將竹簡輕手輕腳地擺放在長案上。

而後有序退出, 隻餘下二人,一人侍立長案右側,一人立於門旁,聽候丞相吩咐。

謝漪坐到長案之後。案上竹簡堆得老高,今夜想來又是無眠。然而丞相卻未立即埋首案牘,而是靜坐著,望著窗邊虛無的一處,出了會兒神。

又過了片刻,謝漪抬手一揮。兩名侍從見了,彎身一禮,無聲地退了出去。

室內便隻剩了謝漪一人。

她自袖中取出了一卷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絹,唇邊有了些笑容。笑容柔和,暈開她緊鎖的眉心,使她眉眼,彆有一番溫和之意。

攤開白絹,上頭工整寫道:“君侯台鑒,皇孫近日進學勤勉,常有驚人之語,學有餘力,還曾習樂,心境淡泊,頗具主見,仆以為,深具衛太子之遺風,故不忍見皇孫碌碌一生,無所功業。特來請示君侯,皇孫已十四之齡,廟堂之事,可學否?”

短短數行,謝漪看得漸漸斂了笑意。

她對著白絹,深思良久,卻難下決斷,又起身在室中來回走動,細細思慮其中種種,這是事關劉藻一生的大事。謝漪早有規劃,可到了這時,她卻又遲疑起來,想著原先規劃,可有缺漏不足,又想萌萌頗具主見,她會否也有自己的安排。

可惜,她身處相位,無數雙眼睛盯著,無法與皇孫相見,若能親口問一問她,想要一個怎樣的人生,便好了。

燭光閃爍,謝漪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最終,她回到長案前,落筆,卻是一句:“皇孫體態安否?”

寫完這一句,謝漪方知,她最記掛的,還是皇孫的身子,她的母親懷她時,擔驚受怕,以致動了胎氣,使得皇孫生來孱弱,這幾年雖養得好一些了,可謝漪還是記掛。

她擱下筆,行至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輕輕地歎了口氣。

多事之秋,她多日未得好眠,身子已覺疲憊。她心中裝著天下,裝著萬民,裝著蒙冤的衛皇後與衛太子,還裝著在她遠遠的注視下,從一繈褓中的嬰孩長成了少年的小皇孫,樁樁件件,都是沉甸甸的,可她的心卻不覺得怎麼累。

想到萌萌,她便覺諸事皆是值得的。她能平平安安的,便很好。

朝廷救災及時,淮南時疫境況穩住了。謝漪終於也能喘口氣。

三月上巳,渭陰侯相邀,出城踏春。謝漪的相位當得不算穩,朝中大將軍孫次卿,皇後之父梁集各踞陣營,她雖有皇帝扶持,究竟根基尚弱,稍顯勢弱。

渭陰侯相邀,是有結好之意,謝漪自不能辭。

她換上便服,登輜車,跪坐車上,前往城外。

途經一小巷,她餘光看到一戶人家的家門外站了一少年。

謝漪的手一下子揪緊了衣袖,轉頭看過去。

那人清瘦,脊背挺直,麵容秀美,立於家門前,稍低著頭,望著石階,仿佛是在出神,但細看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

她看起來,有些沉默。

謝漪望著她,輜車疾駛而過,很快便駛過了門前。謝漪忍不住回過神去看。

家門開了,走出了一名老嫗,少年露出了笑容,上前攙扶,她像是說了什麼,老嫗笑著搖頭,滿麵慈愛。

二人漸漸遠了,化成了小小的兩點,看不到了。

謝漪恍惚地回過頭,重新端正坐好。

確實有了許多變化,可怎麼還是這樣瘦,不曾好生進食麼?

個子倒是高了,當年抱在她懷中時,可是一個軟軟的小嬰兒。

性子似乎沉悶了些,不大愛笑的樣子。心思也有些重,多思多慮,可非養生之道。

謝漪一路想著,有些悵然,有些歡喜,還有些擔憂,五味雜陳。

相府的輜車暢通無阻,一路出了城門,眼前豁然開闊,春日景綠而幽深,天空廣闊,暖陽和煦。謝漪忽而低首輕笑,笑意溫柔。

真好,萌萌長大了。

接下來數日,謝漪前所未有地振作起來,欲為皇孫謀一條建功立業的道路。武帝之孫,衛太子之女,怎可碌碌一生,何況,她心中最想的,還是為衛皇後與衛太子洗刷冤屈,此事,將來多半還是要落在劉藻的肩上。

歲月流轉,轉眼間一十四載,到如今,皇孫長成,她也算看到曙光了。

謝漪埋首政事,一點點地著手收攏大權。

然而世事多變,誰也不知明日會發生什麼。

而命運在不斷地捉弄她,捉弄萌萌。

四月,皇孫重病。謝漪大急,暗暗為皇孫延醫,然而皇孫病情日益嚴重,絲毫無治愈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