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敘白已經完全清醒,他拿手帕擦乾淨後頸的黑色黏液,冷靜地打量著這個詭異的環境。
水麵反轉後,他們來到這裡,也就是說他們正在水下。
這裡沒有水,但是空氣有種膠狀感,吸進肺裡很不順暢,拂在臉上又覺得粘膩難受。
沒有風,魚腥與腐屍融合的的腥臭味彌散在空間裡,玩家們不敢大口呼吸。
驅走那三個能讓人沉淪幻境中的水鬼後,再也沒有水鬼過來騷擾。雲敘白猜想,是這艘鬼船在發揮作用。
兔子坐起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臉,所過之處,平滑得古怪。指尖顫抖,兔子深呼吸好幾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隊友:“沒事的。”
她看不見,但是能說話也能聽到聲音:“小敘,我聽到鑼鼓聲了,這裡也在唱戲嗎?”
雲敘白抬眸,看向戲台。
那幾個被奪去臉的玩家被水鬼纏著,退到戲台邊緣。戲台中央,鬼青衣手執牡丹扇,接過鬼高力士手中的酒杯,模擬喝酒的動作,完好無損的那半張臉媚態橫生,讓人不經意間忽略她的鬼身份。
“戲台上在演貴妃醉酒,廟台的觀眾席上坐著兩個怨靈,大概有特殊身份,”雲敘白儘量把環境說得詳細:“水上一台戲,水下一台戲,這應該是‘兩台戲’的由來。”
兔子點點頭。
暫時沒有危險,雲敘白讓人頭鬼待在身邊,用陰氣掩蓋活人氣息,主動靠近附近的鬼船,打聽消息。
雲敘白笑起來,白皙的臉頰上浮起酒窩,他溫聲和水鬼搭話:“大哥,今晚好熱鬨啊。”
對麵的水鬼對這種親切的笑容毫無抵抗力,以笑容回饋他:“那當然,絕世名伶落霞,落小仙兒為陸六爺獻戲,能不熱鬨嗎?”
水鬼說著還豎起大拇指,一副沾了光的得意模樣。
這裡的水鬼似乎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裡,雲敘白輕聲問道:“台上演楊貴妃的是落霞?”
“是啊,這身段這嗓子,真真是讓我們開了眼界啊……”水鬼狐疑地看著他:“你什麼都不知道,也來湊熱鬨?”
“人多麼,我過來做買賣。”雲敘白入鄉隨俗,模仿著水鬼的口音:“哪個是陸六爺?”
“六爺你也不認識?那你可長長眼……”水鬼指向廟台上,坐在軍.官怨靈旁邊的男人:“六爺是十裡八鄉裡最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地界兒他說了算。”
陸六爺穿著價格不菲的錦衣,手裡拿著一根煙鬥,煙霧彌散,看不清臉。
但是從姿態和位置來看,陸六爺和軍.官是平起平坐的關係,甚至地位更高一些。
神明荊棘插了句話:“這個陸六爺坐的位置,和我在水上空間坐的位置一樣啊。”
雲敘白也發現了,但是暫時看不出來有什麼關聯。
水鬼還在說著陸六爺的勢力和事跡,雲敘白打斷他:“坐在陸六爺旁邊的是誰?”
水鬼左顧右盼,才壓低聲音說:“是陳帥啊,這段時間誰不知道,陳帥南下路過這裡,想從六爺手上分一杯羹!”
雲敘白對這裡的背景有了概念,水上空間的背景接近現代,水下還停留在民國某個混亂的時期。各地軍.閥割據,大大小小的勢力各占一方,這個陳帥還要從地頭蛇手裡分一杯羹,大概隻是個實力不強的地方軍.閥。
“落霞是誰的人?”雲敘白問水鬼。
“是陳帥的人,聽說陳帥救了落霞一命,落霞的戲班子就跟了陳帥。”水鬼感歎道:“原以為是烽火佳人的佳話,沒想到陳帥竟然舍得把落霞拱手讓人。”
雲敘白明白了,這出戲是陳帥安排的,借獻戲的名義把落霞獻給陸六爺,以此換一個合作機會。
當年或許出了什麼意外,這出戲沒唱完,看戲的人都死了,困在此地,變成孤魂野鬼。
神明荊棘見雲敘白三言兩語就探聽到重要消息,挑了挑眉:“敘哥,你這收集信息的能力可以啊。”
雲敘白謙虛三連:“經不起誇,隨便聊聊,水平一般。”
[敘哥: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誇我,我一點也不厲害,真的!]
[沒想到水下是這副光景,這個主線故事還有點點狗血啊]
[敘哥真的很細心了,怕兔子害怕,把周圍有什麼都說了一遍]
[崽崽搶了這艘船真的有先見之明,來騷擾的鬼很少,彆的玩家那邊都是雞飛狗跳啊]
[注意你的措辭,是征用!]
留意到聊天的聲音消失了,兔子斟酌著說:“小敘,我們要想辦法回到上麵去。”
現在沒有致命危險,但是空氣很奇怪,待久了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雲敘白有把握回到上麵,但是他想先解決兔子的問題。兔子來到水下空間才失去五官,他直覺要在這裡找解決辦法。
“給我一點時間,找到讓你恢複的辦法後,我們馬上離開。”
雲敘白從船艙裡拿出一包瓜子,朝隔壁的水鬼晃了晃:“大哥,來點兒?”
水鬼還挺大方,掏出一個銀錢包:“多少錢?”
雲敘白把東西遞給水鬼,笑道:“送你。”
水鬼很驚訝,高高興興地收下瓜子:“那麼好?無功不受祿,你是有什麼事想問嗎?”
“確實有一件事,”雲敘白不好意思地笑笑,神色正經了些:“若是一個人的臉不見了,要怎麼尋回來?”
水鬼捏住一顆瓜子,語氣意味深長:“那要看是活人還是死人。”
雲敘白一聽就知道有戲,這水鬼知道內情。
他看著水鬼的眼睛,字字清晰地問:“要是活人,該如何做?”
水鬼磕開瓜子,語氣慢悠悠的:“我建議你去找找,沒準丟了的臉就在彆人臉上呢?在哪兒丟的,就去哪兒找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雲敘白聽懂了,道了聲謝,又問:“我要怎麼拿回來?”
水鬼揚起眼睛,臉上笑嘻嘻的:“挖也好割也好,能拿回來就是你的唄。”
雲敘白心裡有數了,馬上劃船去戲台。
兔子在水上戲台化的妝,秘密應該藏在戲台處。
雲敘白在路上也沒閒著,賣賣貨收收錢,和一些npc打聽到不少消息。
神明荊棘看著“小粉絲”那麼能乾,開始陷入深思——他有種被“小粉絲”罩著的感覺,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躺贏?
雲敘白來到戲台附近,一具屍體從水麵上飄過,猩紅血液將泛紅的河水染的更加渾濁。
屍體麵朝上方,穿著一身跑龍套的戲服,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道貫穿全臉的劃痕,十分瘮
人。
雲敘白對這身衣服有印象,也記得死者上妝後的臉,但是不知道他的id。可以確定的是,死者是個玩家,也中了油彩的招,丟了五官,最後死在某個npc手上。
剛開局,玩家手裡的技能和道具都比較充足,應該不至於丟命,雲敘白總覺得這玩家的死有些詭異。
雲敘白再次觀察那具屍體,發現屍體下麵有個纖長的黑影,吸盤魚似的黏在下麵。
屍體身上的血沒有順著水流方向走,而是往黑影方向流。
緊接著,雲敘白看到屍體的手指動了動,幅度很小。
“沒死?”雲敘白眼裡暗光浮動,用船槳將屍體撈過來。
附在受傷玩家下方的黑影不淡定了,爬出水麵,以一種很詭異的姿勢,趴在玩家身上。
濕漉漉的長發黏在青紫色的皮膚上,水鬼臉上隻有一雙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雲敘白,目光陰毒。
雲敘白看到這雙眼睛時,眸光變得冷淡——這是兔子的眼睛!
原本以為,兔子的臉會在某一個怨靈身上,沒想到還被拆分了。
兔子茫然地轉頭,本能地把臉朝向水鬼:“感覺心裡有種莫名的情緒,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呼喚我。”
雲敘白盯著水鬼,一邊找破綻一邊和兔子解釋:“找到你的眼睛了。”
雲敘白話音剛落,兔子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些:“能拿回來嗎?”
“可以。”雲敘白用兔子的鐵索,甩向水鬼。
水鬼要逃,但是沒能逃開,被鐵索牢牢纏住,卷上雲敘白的船。
神明荊棘從頭到尾圍觀了雲敘白的行動,評價道:“敘哥,眼睛真尖。”
換做彆人,看到屍體避之不及,哪能發現這微小的變化。
[啊啊啊啊我崽真的好強,我剛才掃了一眼愣是沒發現屍體不對勁]
[要是敘哥粗心點,就錯過兔子的眼睛了!想想還有點後怕]
[可是這玩意兒長得有點瘮人,那麼美的一雙眼睛,不僅沒讓水鬼減少一點陰森,反而更恐怖了]
[“崽崽真棒!”打賞了來自媽粉的愛心巧克力*100盒]
雲敘白揚起眼尾,刀尖懸在水鬼的額頭上,嚇得水鬼尖聲嚎叫。
刀尖插入水鬼的額頭,有墨綠的液體滲出。
雲敘白凝視著水鬼,語調微沉:“把不屬於你的東西交出來。”
他氣場太強,水鬼瑟瑟發抖,把手伸向脖子,緩緩揭下一塊人皮,端放在一旁。沒了人皮的水鬼露出一身腐肉白骨,眼裡的陰毒已經消失,緊張地看著雲敘白。
“……”雲敘白沒想到這塊人皮也不是她的。
水鬼戰戰兢兢,猜測雲敘白的意思,狠一狠心摘下頭發,放在人皮旁邊。
雲敘白睜大鳳眸:“你還戴假發?”
鳳眸睜開,雲敘白的氣勢更凜冽。水鬼嗚咽著,把十個黑長的指甲也卸了下來。
沒想到除了假發,還有美甲,這年頭,出來混的水鬼都比他講究。
神明荊棘撫掌大笑:“有意思,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兒搶來的?”
水鬼不敢說話。
[敘哥滿臉寫著驚訝,有的鬼出來混頭都不洗,有的鬼卻精致到頭發絲]
[誰還不是個精致的水鬼了,穿人皮戴假發戴美甲是基礎配置]
[水鬼仿佛遭遇了打劫哈哈哈]
[我穿人皮我戴假發,但我是個慫水鬼]
水鬼想渾水摸魚,雲敘白不給她機會,明明白白告訴她:“把眼睛還回來。”
水鬼很是不舍,磨嘰半響沒有動作。
雲敘白推了推刀柄,水鬼嚎叫一聲,不敢再磨嘰,連忙把手伸向眼睛。
雲敘白冷聲提醒:“小心點。”
水鬼手一抖,動作變得輕緩,像對待珍寶一樣取出眼珠子。
眼珠子離開水鬼後,立刻出現在兔子的臉上。
兔子眨巴眨巴眼睛,視力恢複,總算卸下重擔。
水鬼抬起沒有五官的臉,匍匐在地。
放走水鬼無疑是給自己埋.雷,雲敘白心裡明鏡似的,手起刀落,收割積分。
雲敘白問兔子:“感覺怎麼樣?”
“眼睛有點涼,”兔子轉動眼珠子,“嘶”了一聲:“我的視野變了,可以看到很深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