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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如寄一步邁進來,葉青棠隻覺頭頂燈影都似跟著晃了晃。
溫熱呼吸自耳後挨近,他的手掌直接探來,獲知無所阻隔的真相。
葉青棠一下站立不穩,手指在台沿上用力撐住。
她看見鏡中的應如寄微微挑眉,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
他的指尖微涼,葉青棠看不見,全憑想象。
這隻手的樣子早烙印在她腦海裡,修剪得短而乾淨的指甲,分明的骨節,以及用力時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淡青色血管。
鏡中自己的神情漸漸失陷,眼裡水霧漫漶。
而與之相對,應如寄則十足的冷靜,倘若他是醫生,單看表情,會以為他正在聚精會神執掌一台須得精準操作的外科手術。
但葉青棠知道不是,他沒有那樣冷靜,腰後相抵的觸感已經出賣了他。
葉青棠笑了聲。
“笑什麼?”應如寄沉聲問。
她洗過的頭發比乾燥時顏色深,散發著如雨後柑橘一般的濕潤香氣,將他的呼吸牢牢盤踞。她偶爾後靠借力,頭發便將他胸口的襯衫也打濕一片。
葉青棠呼吸散亂,“我在想,應老師你果然是摩羯座。”
她用星座的刻板印象來套他,意指他很悶騷,他就乾脆也用這套學說回敬,低笑說道:你還能說得出話,看來我還不夠勤勉。
*
葉青棠眼神失焦,好一會兒才回神。
應如寄旋開水龍頭洗了手,看她好似站立不住,便兩臂用力,直接將她打直扛了起來。
頓了一下,又騰出一隻手拔下插頭,拿上台麵上的吹風機。
進了臥室,應如寄將葉青棠放下,單膝抵跪在床沿上,伸臂將吹風機的插頭插在床邊櫃旁的插座上,再遞給她。
葉青棠仰躺著,沒有接,“可以拜托幫我吹嗎?”叫人無從拒絕的撒嬌口吻。
應如寄頓了頓,在床邊坐下。
葉青棠調整角度,脖子枕在他的膝頭,腦袋懸空。
應如寄打開了吹風機,手掌抵在出風口試了試溫度,而後才撈起葉青棠的頭發。
葉青棠大聲提醒:“先從頭皮開始吹。”
嗡嗡的聲響一時湊得更近,在呼呼熱風裡,葉青棠閉上了眼睛。
應如寄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槐花似的香味,和她身上的不一樣,她吸吸鼻子,依舊大聲問道:“你身上是什麼味道,好香。”
應如寄低頭,鼻尖湊近自己肩膀嗅了嗅,將吹風調到低檔,方回答說:“回南城之後先去了一趟我祖父那兒,補覺前衝過澡,可能是他家裡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你已經洗過澡啦?”
“嗯。”
下一瞬,他便看見葉青棠眼珠一轉。她屈起手臂,手指似有若無地輕輕劃過他腰間皮帶的金屬扣。
她笑著,“……應總,我答應你的要求,你是不是就可以給我轉正了?”
應如寄頓住。
葉青棠盯著他,看他似乎沒有反應,笑說:“你不喜歡這個劇本嗎?那換一個?”
“哢噠。”
金屬扣彈開的聲音。
她聲音像是香爐裡嫋嫋而起的一縷煙,那樣勾著人的三魂四魄,“姐夫,再不抓緊的話,姐姐就要回家了哦。”
失去理智似乎隻用一個瞬間。
吹風機都沒來得及關掉,隻扔到了一旁。
那呼呼的風聲仍在繼續。
片刻,應如寄伸手一把將插頭拽了下來,風聲乍停,代之以某種駁雜的水聲。
*
葉青棠有脫水般的口渴感。
頭發半乾,不單單是因為方才沒有吹乾,還有新出的汗。
黏糊糊地堆在頸後,讓人不適,她趴著,手肘撐起上半身,偏頭,將頭發捋了起來。
頸後汗漬蒸發,稍得清涼。
應如寄躺在一旁,手臂搭在額頭上,呼吸微沉,趨於平緩。
他偏頭看了葉青棠一眼,繼而看見她頸上戴著的鎖骨鏈,那“L”形狀的吊墜懸空,隨她手掌給自己扇風的動作微微晃動。
應如寄伸手,將吊墜輕輕捏住。
葉青棠一下頓住。
“L.有什麼特殊意義?”
“沒有。”葉青棠笑著,輕輕地將吊墜從他手指間抽了回來,攥入掌心,“好看就買了。”
應如寄沒再說什麼。
總覺得她此刻的笑很不一樣,有些諱莫如深之感。
歇了會兒,應如寄起身,撈起衣服褲子套上。
他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裡多了隻玻璃杯。
葉青棠坐起來,接過玻璃杯,來不及細品這冷萃紅茶究竟是什麼味道,咕嘟咕嘟一飲而儘。
“麻煩再來一杯可以嗎?”她伸臂遞回杯子,笑意盈盈,“多喝一點才補得回來。”
應如寄喉結微滾,接過前順手在她臉頰上輕捏了一把。
他再回來時,除了水,還給她找來了一件浴袍。
也是他的,大的及腳踝。
葉青棠起身披上了,係上腰帶,說道:“我看見生活陽台好像有烘乾機。”
“有。”
應如寄沒時間和精力晾衣收衣,一般睡前將換下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早起再往烘乾機裡一扔,設定好程序,晚上到家隻需拿出來疊起收納即可。
有時候碰上要出差,衣服在烘乾機裡待上十天半月也有可能。
“我想把衣服洗一下。”葉青棠有點抗拒再穿回那身染了火鍋味的衣服。
應如寄點頭,帶她去了生活陽台。
葉青棠把一身衣服扔了進去,包括那件看著便價格不菲的西裝外套。
應如寄抬高手臂,從上方儲物櫃裡拿出洗衣液,“你的衣服能機洗和烘乾?”
“能。不能也能。”葉青棠笑說,“我一般不會買那種麻煩得要死的麵料,什麼真絲,羊毛。拜托,衣服是給人穿的,不是要人來伺候的。”
“你一定洗壞過不少衣服。”應如寄倒入洗衣液,旋鈕設定程式。
“是啊,懶得看水洗標。洗壞就再買。”
不叫人意外的大小姐做派。應如寄笑了笑。
標準洗滌模式。
“要四十五分鐘哎。”葉青棠忽然笑著往前一步。
應如寄還沒反應過來,她赤著的兩隻腳一前一後地踩上了他穿著拖鞋的腳背。
怕她摔倒,應如寄趕緊伸手摟住她的腰。
她卻踮腳,指甲輕輕劃過他的喉結,他後退了半步,背抵靠上了落地玻璃窗。
“怎麼,這麼一會兒都不能等?”應如寄輕笑。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既沒有拖鞋,也沒有換洗衣物。”葉青棠遲來的吐槽,她偏了一下頭,忽笑說,“很奇怪,應老師你以前沒帶女人回家過夜嗎?都去女方家裡?還是酒店?”
應如寄沒有回答她後麵的那個問題,隻說,“下回就有了。”
葉青棠也沒有深究,她並不在意,且追問過往也不是他們目前的身份適合做的事。
“餓嗎?可以點夜宵。”應如寄問。
“不餓,火鍋吃太飽了。”
“那想做點什麼?”
“我看到你剛才好像在整理東西,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一些技術資料,比較枯燥。”
葉青棠想了想,自他的腳背上下來,“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書房嗎?”
應如寄的書房裡有一麵很大的書櫃,填得很滿,一眼掃去幾乎沒有文藝類的書籍,大多是與他行業相關的專業書籍,以期刊雜誌居多。
葉青棠隨意抽出一冊,英文的封麵,《Building Innovations》。
“我前兩天不是去一芥書屋和湯老先生會麵麼。”葉青棠隨手翻著,說道。
“嗯?”應如寄走到書桌那兒,繼續整理那些資料。
“知道一芥書屋是你設計之後,再逛體驗很奇妙。”
“怎麼說?”
“比如,主館二樓拐角的地方不是有一扇不規則四邊形的窗戶麼?它好像很突兀,不該是開窗的地方,但真的開在了那裡,又特彆精妙。我現在就會想,你決定在那裡開窗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還有三樓角落有一條孤零零的長椅,我觀察過,它有一角是缺損的,是故意為之嗎?我看不像是後期維護時造成的損毀,因為湯老先生對建築的一磚一瓦都很愛惜。”
應如寄動作一頓,聞聲抬眼,目光落在她臉上,“你注意到了。”
他不知為何看她的這一眼很輕,像是源於某種不敢驚擾什麼的潛意識。
具體是什麼,又怕驚擾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