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如寄恍若未聞地將她從車裡抱了出來。
停在門口,應如寄說:“門卡在褲子口袋裡,你幫忙拿一下。”
葉青棠兩臂都摟著他,不敢鬆手,“會掉下去。”
“不會。”他抱得穩穩當當。
葉青棠選擇相信他,騰出一隻手,垂下去掏他的口袋。
似乎隻摸到了手機,葉青棠不甚確定,手再往裡一伸,聽見應如寄含糊地“唔”了一聲,忙說:“……抱歉抱歉,是在另一邊嗎?”
“嗯。”
葉青棠拿出卡,在讀卡處靠了一下。
應如寄抱著她側身,以肩膀抵開了門。
到了電梯口,葉青棠伸手去幫忙撳下了向上的按鈕。
等進了電梯,上升到一層,門“叮”的一聲彈開了。
外麵侯電梯的人往裡瞥了一眼,愣了一下。
葉青棠原本是不覺得有什麼,大抵是應如寄一路都太坦蕩了——她腳痛,他抱著她,這有什麼。
可此刻碰到了外人,她後知後覺,竟難得的臉熱了兩分。
而應如寄卻神情平靜極了,往裡退了一步,給人讓出了空間。
葉青棠差一點也被他唬過去。
直到仰頭去看他,卻發現他耳根微微泛紅。
她輕笑一聲。
應如寄垂眸,投來警告意味的一眼。
她隻得憋住了笑,肩膀微微顫抖。
到18樓,進了玄關,應如寄將她放下。
她此前第二次來的時候,應如寄就為她備了雙女式拖鞋,擺放在固定位置。
葉青棠靸上拖鞋,待應如寄指紋解鎖後走進屋裡。
門廳櫃子上放了一瓶無火香薰,散發淺淡的海風一樣微鹹的香氣。
“你這裡還有酒嗎?”葉青棠問。
“有。”
葉青棠點頭,“我先去洗個澡。”
來過多次,葉青棠對應如寄家裡已是輕車熟路。
衣帽間的櫃子裡,掛著給她準備的女式睡衣,浴室流理台上,也有洗麵奶、卸妝油等全套洗護用品。
葉青棠脫了連衣裙,丟在凳子上,換上浴室拖鞋走進去。
水淋下來的時候,她覺得腳後跟一陣刺痛,猜想是磨破皮了。
洗完澡,吹過頭發,走出浴室。
在屋裡裡晃了一圈,沒有找見應如寄。
覺得奇怪,準備發條消息問一問時,響起密碼鎖解鎖的聲響。
葉青棠往門口瞥去,應如寄一隻手裡抱著束白色鬱金香,另一隻手裡提著一個方方正正,係著香檳色緞帶的盒子。是蛋糕,不作他想。
“專門定的?”葉青棠微訝。
“我可不能未卜先知。朋友店裡賣剩下的,不知道什麼口味,拆開喜歡不喜歡,都將就吃吧。”
葉青棠笑了,“應老師的人脈好廣,哪行哪業都有朋友。”
應如寄把蛋糕和花束放到桌上,轉身去了趟書房,找出一支用來專門點蠟燭的電子點火器。
葉青棠正在桌邊拆蛋糕盒子,穿著白色緞麵的係帶睡袍,剛洗過頭的頭發蓬鬆地堆在耳後,簇擁她霜白的臉。
等盒蓋拿開了,應如寄方從她的臉上收回目光。
說是賣剩下的蛋糕,但品相和專門定製的無異。
藍莓慕斯,一塊白色巧克力片,上麵寫著“青棠生日快樂”。
葉青棠拆開蠟燭,想了想說:“就點五支好了,一支代表五歲。”
她間隔幾乎等分的距離,插上蠟燭。
應如寄打開了點火器,湊近蠟燭,一一點燃。
再走到一旁,關了燈。
燭火映照在葉青棠的眼睛裡,緩緩搖曳,她抬眼望著他,似在等待什麼。
應如寄反應過來,麵無表情地說:“……不會唱。”
“那樣儀式就不完整了。”
應如寄相信她是開心起來了,恢複了她平日促狹的性格。
然而他並不為所動,伸手拿過一旁的手機,點開隨意一個音樂軟件,輸入搜索“生日快樂歌”,點擊播放。
葉青棠差點笑嗆住。
等那首歌唱過一遍,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應如寄將音樂暫停。
安靜的空間裡,唯一跳動的隻有心臟和燭火。
不知她在許什麼願,這樣虔誠認真。
終於,葉青棠睜眼,鼓起腮幫,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應如寄按開了開關。
燭芯頂端嫋嫋的煙霧散去,葉青棠拔下蠟燭,拿出餐刀,將蛋糕劃出兩牙,盛入紙碟。那寫了生日祝福的巧克力片,被放入她的碟中。
她拿叉子叉了一口,送入口中,抬眼一看。應如寄的神色可用“忍辱負重”來形容。
葉青棠笑出聲,“看來你沒有騙我,是真的不愛吃甜。”
應如寄給了她麵子,到底是嘗了一口才放下。
蛋糕自然沒能吃完,剩餘的裝回了盒子裡。
應如寄想起剛進門時葉青棠的問題,便問:“想喝酒?”
葉青棠頓了頓,點頭。
應如寄讓她先坐會兒,他先去衝個澡換身衣服。
葉青棠繞到開放式廚房裡,拉開冰箱,從一排啤酒裡拿出了四罐。
抱著這啤酒走到客廳裡,在茶幾旁的地毯上坐下。
手指扣住拉環,一拉,“噗呲”一聲,少許酒沫濺出。
喝完了一罐,應如寄洗完澡出來了。
他穿了件寬鬆的白色短袖t恤,灰色及膝短褲,剛洗過的頭發柔軟而服帖,整個人清淨如一抹月光。
應如寄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坐下,她開了一罐啤酒遞過去。
他微微躬身,一條手臂撐在膝頭,接過啤酒喝了一口,忽而伸手,來摸她的額頭,“心情好點了?”
葉青棠就勢腦袋後仰,枕在他的膝蓋上。
“……但是疼。”
應如寄一頓,“哪裡疼?”
葉青棠笑了笑,神情一時空茫,“……腳後跟。”
應如寄放下易拉罐,抓住她的手臂,牽著她站了起來,在他腿上坐下。
俯身,撈起她的腳,拐過來看了看後跟處。
他鬆了手,起身朝走廊的儲物櫃走去。
一會兒,拿了盒創可貼過來。
他坐在沙發靠扶手的地方,抓過她的腳,擱在他腿上。拆開創可貼,扳過足跟,照著磨破的地方貼上去,再輕按撫平,確定它已粘牢。
另一隻腳同樣如此。
葉青棠手掌撐在身後,怔怔看著他垂眸的模樣,他神情認真極了,貼創可貼的小事,也鄭重地像是在修複一件國寶。
初識以為他高冷而不可親近,認識了才知道他是這樣溫柔的一個人。
可是,他什麼都好。
獨獨不是他。
應如寄把創可貼的包裝紙丟進一旁垃圾桶裡,再回頭去看葉青棠,一時間愣住。
她兩臂撐在身後,維持這姿勢,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睫毛像淋濕的鴉羽。
應如寄幾分無奈,“怎麼又哭了……”
話音未落,葉青棠湊了過來,手臂攀住他的肩膀,抬眼,拿雨中月亮一樣朦朧潮濕的眼睛凝視著他。
頓了一瞬,她嘴唇挨近,在他嘴角輕觸,再靠上去。
苦澀的味道。
分不清楚,是剛剛的啤酒,還是她的眼淚。
應如寄不想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更進一步,不然總顯得像是趁火打劫。
但葉青棠抓著他的手,主動去解她睡裙的係帶。
溫熱呼吸縈繞於耳畔,她以那浸了水一般的聲音,輕聲地說,跟我做可以嗎。近於請求的口吻。
他以矛盾的心情,將她抱起來,去往臥室。
葉青棠反常地關上了燈。
絕對的黑暗裡,一切都和以往不同。
她展現一種毀滅般的瘋狂特質,好像想讓他將她徹底摧毀。
應如寄並沒有丟失理智,保持了相當程度的理性,正因為她的反常。
他有些許茫然與不適。
他不懂她今晚所有眼淚的來由,這樣傷感的葉青棠很是陌生。
而他仿佛是被當做了一劑膏藥,還是似乎無甚療效的那一種——不然,怎會他抬手去摸她的臉,觸到了一手冰涼的眼淚。
應如寄沒有很投入,也並不太享受。
結束之後他把葉青棠摟進懷中,有一些話堵在心口,想了想,到底還是沒問。
他伸手輕撫她涼津津的額頭,輕聲說:“去洗個澡?”
葉青棠點點頭。
她兩臂回抱,臉埋在他的頸間,深深呼吸,好像是在汲取些許溫度,“我今晚能在你這裡休息嗎?”
默了數秒,應如寄說:“好。”
各自清洗過,再回到床上。
葉青棠側躺著,額頭抵靠著他的肩膀。
黑暗裡無人說話。
應如寄毫無睡意,隻聽著身側呼吸越來越平緩。
他稍稍挪開肩膀,葉青棠沒有動靜,大抵是睡著了。
他無聲地撐起身體查看。
她確實已沉沉睡去,平靜得像是今晚亂七八糟的一切都未發生過。
應如寄起身,赤腳走出臥室,輕掩上房門,走進書房。
他撳亮桌上的台燈,在淡白的燈光裡坐下,拿過速寫本。
翻至空白一頁,拿起鉛筆,隨意勾勒了兩筆,心裡煩躁,幾下塗亂了,扯下紙張,揉成一團,麵無表情地投進了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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