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1 / 2)

夜深霜寒,青梔守在秦霄殿門口,季桓方才踏入,她便自覺跟上,邊為他褪下大氅邊稟告道:

“陛下,姑娘那邊已經安頓好了,所幸扭傷尚不嚴重,奴婢瞧著,休息一晚上,塗抹些藥便無事了。”

季桓麵上無甚反應,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以後這些事,不必特意告知朕。”

青梔識相地住嘴:“奴婢遵命。”

她拍了拍手,二三宮女端著龍紋銅盆魚貫而入,青梔上前,細心服侍完季桓盥洗後,正準備退下,卻忽聽上座那人啟唇道:

“你為何總喚她姑娘。”

青梔頓了頓,隨即反應過來,輕笑道:“奴婢是覺著,姑娘這些年並無變化,同以前相比,也沒什麼區彆;再者姑娘畢竟曾位主中宮,奴婢委實不便直呼其名,故而尊稱一聲罷了。”

季桓微微眯眸,若有所思:“沒變化麼……”

青梔點點頭:“至少在奴婢眼中,確實如此。”

季桓揮了揮手:“你下去吧。”青梔默然退出殿外,沉厚的簾重落下,室內又恢複初始的靜謐。

他漸漸闔上眼,腦中浮現出那左搖右擺紅影。

上官梨怎麼可能沒變化,從十多年前到如今,她幾乎判若兩人。

從前的她雖不至於多麼張揚,卻也是傲氣的,雖然愚蠢,眼中卻是看得到希望的,即便最後那幾年,她再沒找過他,可每次他們見麵,他都能感受到她流露出的絲絲期待。

而現在呢?那個女人身上隻剩下卑微,頹寂,以及沉沉死氣。

似乎就從廢後那一日起,有什麼東西發生了根本上的改變,她突然異乎尋常地識相,為了保住上官家,她可以在他麵前奴顏婢膝,毫無尊嚴,也可以忍受他和彆人卿卿我我,旁若無人,她再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憤怒不滿,安安靜靜守著一個奴婢的本分,連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恭敬,畏縮,再無半分欲意。

無論磨墨亦或跳舞,都被她做成了一個模樣,小心翼翼地曲意逢迎,再疼再痛也不敢吱聲,分明還是那般顏色,還是那個人,可分明又不是了,當初一臉天真對他說“夫妻之間隻有琴瑟和鳴,無需如此多禮”的上官梨,仿佛徹底消失了,消失得連一絲影子也不剩。

但這些當真是他想要的麼?如果摧毀她所有生機,磨滅她一身傲骨便是他蓄謀已久的報複,那麼為什麼,他從未感到過哪怕一刻的滿足?

她卑躬屈膝也好,忍氣吞聲時也罷,所有的這一切不僅沒能順理成章,反而顯得格外彆扭,似乎無論怎樣都是錯的。

“廢後又如何,你愛她……”

“季桓,你愛她啊……”

泛白指骨蘧然縮緊,不過一會兒又緩緩鬆開。

嗬,簡直笑話。

*

昨夜睡了個好覺,精神也好上許多,我摸了摸腳踝處,還隱約有些發酸,好在不影響正常行走。

今日季桓下朝晚了些,看了會兒折子後便起身去往倚梅宮,我和青梔分彆隨行左右。

既是貼身婢女,我當然清楚皇帝所有的行程,所以才會有好多妃子找上我,唉,那麼多錢財若都能收下,少說也有幾千兩,當真是可惜了。

我已經告知若歡季桓大概何時回宮,會途徑何處,屆時她們隻需守株待兔即可。

隻消憐妃不露餡,這場刻意製造的“偶遇”完全可以悄無聲息地揭過,即便季桓心存幾分疑心,也沒確鑿的證據不是麼,況且偶爾一次而已,應當沒什麼大事……

我一路安慰著自己,不知不覺就到了倚梅宮門口,素琴領著一眾宮婢福身相迎,將將入殿,便見蘇穎一身素白錦襖,豔紅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胸前延伸到腰際,又從腰際隱沒至裙擺深處。

紅白相間,這一身的確耀眼奪目,生生將純粹的嫣紅都比了下去。

我小小瞟過一眼後迅速低下頭,蘇穎尚在閨閣時,便以美貌聞名,號稱燕都第一美嬌人,雖是小小庶女,卻被不少王公貴族惦記,連當時無數女子的夢中情郎--寧王季原,也被她勾去了心魂,全然不顧流言蜚語娶她為側妃。

許多大家閨秀也確實對她羨妒交加,咬牙啐其妖媚不堪,上不得台麵,更有甚者直呼她為小狐狸精。當然,也有人根本沒把這事兒放心上,譬如輔國公的嫡女陳凝芝,她慢悠悠品著茶,隻吐出一句:湘妃豈不及她邪?

意思便是,湘妃的容貌難道不如她嗎?

此言一出,大家麵麵相覷,這話問得太妙了,眾所周知湘妃當年驚為天人,怎麼可能不如區區一個蘇穎?可縱是這般絕色女子,最後不也香消玉殞,兒女任人欺淩輕賤麼?

可見容貌雖重要,卻也不見得那麼重要,倘若無邊的美貌就能帶來無儘的權勢,這世上又怎會有嫡庶尊卑之彆,門第高低之分?又怎會有朝臣間的勾心鬥角,廟堂上的波譎雲詭?那就更不會有人甘願十年寒窗苦讀,隻為一朝金榜題名了。

大家統統燒香拜佛,祈禱自己生一副好看的臉,美得驚天動地,惑儘天下眾生,便什麼都有了。

總之那些年裡,不少閨秀都照著這套說辭安慰自己,不過以如今蘇穎的地位,她們再如何自我安慰恐怕也不得不信,美人就是命好了。

思及此處,我內心幽歎一聲,若當真全然憑美色論高低,那倒好辦許多,以我的樣貌,不說稱王稱霸,混個郡主縣主之流,應當還是沒問題的吧?哪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唉……

“桓哥哥,”蘇穎親自替他解開裘袍,嬌聲道:“臣妾特地做了您最愛的梅花釀,待會兒您可得賞臉嘗嘗。”

季桓眉眼微挑,牽著她的手坐下:“愛妃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