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視頻片段:巫蠱 用人(1 / 2)

相較於汲公許諾時的滿場沉默, 不敢一言;霍去病一板一眼附和中大夫的保證,反而激起了幾位士子的輕笑, 府邸內外一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或許是掩飾自己被汲公震懾住的難堪, 站立於前的士人咳嗽了一聲,上下打量了霍去病一眼,神色中立刻多了些戲謔——霍去病在同齡人中算是鶴立雞群的高個子, 但偏偏今日拔出來的卻是中大夫隨身帶的禮儀式長劍,僅僅劍身就有半個人高, 而今擎在手上高高舉起,頗有幾分滑稽。

——我收拾不了汲黯,還能收拾不了你小子?

於是士人嬉笑著開口:“郎君身量雖小,口氣倒真是不小;這麼年經的時候,就開始掂量著官位和爵祿了麼?”

這句話陰陽怪氣,含沙射影,霍去病當然聽得明明白白, 但他神色自若, 毫不在乎。

不在乎就是零傷害,霍郎君頓了一頓,道:“國家用兵匈奴,小子無它誌略,猶當效李牧、蒙恬立功異域,以取封侯, 安能坐視?“

士人愣了一愣,麵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這小子頗得皇帝寵愛,要是仰仗著好舅舅好姨姐得些高官厚祿,那倒也不足為奇;但而今口口聲聲大言不慚,竟爾要在異域博取爵位, 那就實在思之令人發笑了!

封侯何等難事,是你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妄想的麼?

十年後這小子也不過二十二歲,弱冠的年紀而已;這樣的歲數就敢覬覦著沙場封侯,真不怕笑掉了古往今來一切兵家的大牙——上一個年紀輕輕就敢口出狂言的將軍,而今在長平戰場上的墳頭,草都有三尺來深了!

再說,衛皇後的母家僥幸能出一個衛青也就罷了,難道還能一窩又一窩的生名將不成?下豬仔呢?

正因如此,士人胸有成竹,嘴角的笑容都多了嘲諷的意味。當然,對著小孩嘲諷勝之不武,所以他乾脆望向了站在霍去病身後的汲黯,試圖欣賞中大夫的神情。

但出人意料,中大夫臉上並沒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尷尬之色;相反,他覆手佇立,神色竟然有些高深莫測的……微妙?

不是,臉皮這麼厚的麼?

霍去病道:“先生不信麼?”

“不信?”士人險些大聲笑出來:“本來在下隻是替家父送信,不料竟聽到如此的謬論——也罷!既然你這豎子如此狂妄,我也不妨代家父與你做個約定:設若你真在十年內立了個什麼戰功,我與家父從此俯首折節,把你這豎子奉為尊長,從此潛身縮首,任你驅遣,雖死無悔,如何?”

大概是急於洗刷被震懾的恥辱,士人說得又快又急,還未等汲黯開口,已經劈裡啪啦以全家老小立下了毒誓。

中大夫阻止不及,隻有朝著這位孝不可言的好大兒徒勞擺手,而後長長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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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大夫汲黯返回長安,當廷向皇帝稟報了清點的軍功。經此雁門關外一役,漢軍斬殺匈奴凡一萬八千有奇,俘虜九千三百餘人,牲畜輜重等無可計算,而最為矚目者,還是車騎將軍一舉搗毀了匈奴賴以在漠南盤桓的水源要地,並儘數取走了單於王庭曆年以來的儲備。所謂食敵一鐘當我五十鐘,匈奴自此元氣大損,沒有六七年積蓄再也不能南下。

戰績輝煌至此,真是國朝數十年來從未見過的酣暢大勝;數月前皇帝親口褒揚衛青,朝中大臣還猶自不敢相信這天降之喜,而今汲公以聲譽作保,公卿們才恍然領悟:原來衛將軍當初上奏戰功,居然還是說得保守了!

如此光輝燦爛的勝利,以無可爭辯的事實鞏固了皇帝無上的權威,足以橫掃朝野一切質疑對匈奴用兵的聲音;挾此大勝之威,皇帝當廷宣示恩賞之時,已經再也沒有公卿敢多嘴打攪天子的興頭了。

也正因為如此,一時上頭的至尊賜予衛青的獎賞就大大逾越了常理,不僅以長平六千五百戶封衛青為侯,還超擢衛青為大將軍,俸祿萬石,位階僅在丞相及禦史大夫之後。

考慮到衛青一年前還不過是俸祿千石的車騎將軍,這樣的升遷速度簡直是祖墳著火,足以將衛家列祖列宗都吹上半空的熱度。皇帝還格外發揮了他愛之欲其生的肉麻作風,除了在聖旨中反複讚頌車騎將軍美德之外,還特意多加了一句“毋庸固辭”——知道車騎將軍謹慎小心,但朕實在懶得再走什麼三辭三讓的套路,咱們君臣之間,就不必再玩這個把戲了吧?

聖旨措辭委婉,但意思大致如此,這樣不拘一格,聽得朝中眾臣都連翻白眼。可皇帝的興頭還沒過足,過幾日後又召見奉常,下旨要率丞相、宗正等拜謁太廟,所謂“告成功於祖宗”,也算是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洗刷自白登之圍以來的恥辱。

這是尊崇孝道的大事,三公九卿當然不敢有異議。但奉命辦事之時,諸位重臣卻難免有所嘀咕:雖然此次是對匈奴罕見的大勝,但畢竟單於北逃,遊牧王庭尚在;而今慶祝得這樣鄭重其事,設若將來戰事不利,豈非有被回旋鏢打臉的尷尬?

上頭歸上頭,半路開香檳可不慎重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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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天子畢竟不是徽宗道君皇帝那種自吹自擂的貨色,他固然為衛青的功績喜悅,卻並未因此逾越常態——橫豎至關重要的水源圖已經捏在了手中,即使這樣輝煌的勝利天下罕有,也不妨礙漢軍日拱一卒,取得對匈奴戰場的絕對優勢;所謂大局定,優勢在我,大不必急切。

至於而今這麼大張旗鼓,委實是有說不出的心思。

汲黯的記功的奏報送上之後,雁門之戰結算完畢,為皇帝積累了一筆數量驚人的偏差值。而皇帝果斷發揮了他太平天子揮金如土的風格,將所有偏差值儘數梭·哈,向天幕求索那至關重要的“巫蠱之變”!

當然,以直播公司一向大缺大德不做人的風格,自是不肯在巫蠱之變這等最關鍵的騙氪素材上放鬆一刻。於是它順勢推出了盲盒係統,將素材碎片塞入了盲盒之中,打包一齊售賣給了天真而又無知的皇帝——可憐皇帝頭一次看到那低得出奇的盲盒價格時還欣喜若狂,等真上手抽出了幾個碎片,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樣的套路!

按理說拚手氣的事情天子不應該謙虛,但畢竟茲事體大,牽涉的是漢廷千秋萬代的大統,不能有一丁點疏忽。因此皇帝思前想後,決意要借一借列祖列宗的福氣——先帝英靈在上,看在大漢江山的麵子上,總也該幫扶未來的繼承人一把吧?

懷著這樣不可告人的心思,皇帝在列帝靈前酹酒祭拜,念誦奉常草擬的祝詞,而後恭恭敬敬於靈位前行禮,在每位先帝前默默祝禱自己的心意,祈求祖宗垂憐。

按照由近至遠昭穆的順序,天子先祭拜的是父親孝景皇帝;孝景皇帝對他期許最深,關愛最切,甚至不惜廢掉長子來成就小兒子輝煌的帝業,當然不會不顧及到好大兒在太子問題上左右牽扯的難處。親爹最疼親兒子,因此隻要老老實實磕幾個頭,交代底細即可。

孝景皇帝之後是孝文皇帝。文皇帝溫文謙讓卻綿裡藏針,所以當今天子行禮時難免有些尷尬——尤其是想到自己那奢華糜費的“茂陵”最後的結局,不能不老臉一紅。

最後,最後是高皇帝與高皇後。

即使天子城府已深,在背對大臣的眼光,直麵□□高皇帝靈位之時,麵部表情仍舊有了稍稍的扭曲。

他鼓起眼睛瞪了牌位半晌,終於還是咬牙跪了下去,結結實實一個響頭:

祖宗,看在您老坑曾孫子坑得這麼狠的份上,今天就幫曾孫子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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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拜完畢後,皇帝令諸位重臣及看守太廟的太常令丞等儘數退下,留他一人與列祖列宗“獨相精神往來”,說一說老劉家的私房話。

待到重臣們一頭霧水的退出太廟,皇帝迫不及待召喚出了光幕,用剛剛焚香祝禱的手果斷點下了抽選盲盒的按鍵,要給祖宗們一個小小的天幕震撼。

更何況,這抽盲盒的成就值還是自己辛苦錘匈奴所得,而今展現於太廟之前,也讓祖宗們欣賞欣賞子孫的豐功偉績。

果然,運氣從來眷顧著當今至尊。一聲輕響之後屏幕中閃出了耀眼的金光。

皇帝臉上立刻多了笑意:光芒是開出珍稀素材的征兆,金光越為顯著,標誌著與自己關心的問題愈為密切,必將能解釋所謂“巫蠱之禍”的疑問——

【機關算儘太聰明——武帝晚年的翻車之旅】

皇帝的笑容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