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武周 第一個視頻(完) 福報……(2 / 2)

【陛下打算從何處來措手?】

女皇微微一笑,恬然自得:

“上蒼沒有聽說過朕為太宗皇帝馴服獅子驄的往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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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二年的五月二十六日,皇帝忽然自宮中下旨,稱魏王在賜宴飲酒時突發疾病,因此暫且留於宮中;鑒於宮禁森嚴,又自有太醫看護,武家的人便不必入宮侍疾了。

自武周革·命以來,武氏青雲直上榮寵莫比,入宮麵聖便如吃飯喝水一般容易。而今因魏王武承嗣的暴病而被驟然隔絕在外,自然生出了無數驚懼的遐想,惶恐不知所出。但無論武氏至親如何打聽,宮中口風卻都是嚴絲合縫鐵桶一般,摸不出半點的底細。

這樣的詭秘當然引發了朝野的波瀾。但波瀾很快被更大的事情遮掩了過去——天授二年的六月二十日,皇帝突然召集鳳閣鸞台所有的宰相,集會於仙居殿中,一同議論政事。

皇帝往常議政的規矩,不過是在宮中與一二重臣彼此商量,隨後便可草詔畫敕。而今召集省的宰相執政,必然是決定莫大的事務。岑長倩、李昭德、楊執柔等思慮最深,因此尤為憂慮。

但出乎意料,皇帝於上陽宮接見眾位宰相重臣,言談之中卻是和顏悅色,寒暄備至,不但關懷了幾位老臣的飲食起居,賜下宮中靈藥,還額外體貼了臣子們理政的辛苦,決定要在都省的政事堂外修築一間彆殿,供宰相們議政勞累後休憩所用,又命宮中的尚食局預備可口的飲食,每日送到政事堂供宰相們享用。

皇帝語氣溫和,情誼殷殷:“所謂君臣同心同德。眾位重臣為朕分勞,夙興夜寐不辭辛苦,朕自然也要體諒一二。”

聖人的恩典如此體貼溫厚,真是令宰輔們惶恐無地,唯有下拜俯首,連連謝恩,發誓肝腦塗地以報聖恩。但在伏地感激之餘,如李昭德等見識深遠的臣子卻不免生出了惶惑:聖上施恩殷切至此,莫不成是要以此堵塞悠悠眾口,推行一些爭議巨大的舉措?

果然,皇帝停了一停,立刻點了李昭德的名字:

“李卿,你數日前上陳的那份議論長安倉儲的條陳,朕已經細細看過,覺得很好。”

李昭德慌忙下拜謝恩,其餘宰相隨之一齊俯首,心中卻不免微有詫異:李昭德的條陳眾人已經看過,也對其中的建議頗為嘉許,卻並不看好這條陳的效用——建議中畢竟牽涉著皇帝至親,恐怕遞上去也不會有什麼回複,多半留中不發而已。

而今皇帝竟然驟而提起,倒真有些超乎預料。

——不過,皇帝以女主臨位,性情機敏,絕非不知好歹的昏君,大概為了江山社稷起見,也會鑒納一兩條進言……

“既然都很好。”皇帝道:“那以朕的意思,就都采納了吧!諸卿以為如何?”

李昭德猝不及防,猛然抬起頭來,神色之中儘是惶惑:

——不是,怎麼全都采納了呢?

說實話,按照著曆來上書進諫的規矩,為了打動皇帝施行政策,他的條陳中塞入了不少激切躁進的舉措——譬如將長安圈地屯糧的豪強一律問罪,分地予有功兵士屯田之類;所謂取其上者得其中,得用危言聳聽的舉措震懾住皇帝,才好退讓一步,達成其次的目的麼。

所以,當皇帝毫無猶豫一口答應之時,李昭德登時給整不會了。

眼見他瞠目結舌,一時反應不過來。皇帝微笑著補了一句:

“朕記得,李卿曾在奏折說,希望朕問罪長安京郊霸占良田的豪強,以謝黎民百姓;他自己再自儘於長安城外,以謝被問罪的豪強。如此的拳拳忠心,朕亦不能不動容。”

李昭德:…………

好吧,自己的話堵在此處,他隻能伏地謝恩,感激涕零了。其餘宰相無奈對視一眼,也唯有叉手隨聲附和,表示一定儘忠而竭力,為聖人分憂。

——沒有辦法,宰相們將這份奏折給遞了上來,本就有“臣附議”的態度。而今皇帝已經公開讚成,難道他們還能反悔不成?

……不過,真要按條陳中的法子清理長安的人口田地,必然會得罪大批豪強皇親,重臣們即將遭遇的打擊可想而知。考慮到將來山呼海嘯一樣的攻勢,宰相們行禮後依次起身,臉上都有些愁苦。

皇帝覆手踱步,自金階上俯視宰相們的表情,心中不由微微冷笑:所謂製衡疏導,帝王心術;現在武承嗣已經不堪大用,在新的製衡手段到位之前,總得給這些心懷叵測的大臣們找點事做。

當然,僅僅一個條陳還不夠。眼見大臣們絞儘腦汁,尚且還在消化這驚人的消息。皇帝拍一拍手,身側的宮人又捧來了幾張雪白的絹帛。

“朕心憂民生之苦,因此夙夜思慮,仰觀前賢的善政,也有了些小小的想法。”女皇淡淡道:“這是上官才人為朕草擬的詔書,諸卿若以為無礙,便畫敕施行吧。”

幾位宰相懵懵懂懂,展開絹帛後尚未看上一眼,便又聽皇帝慢悠悠開口:

“……此外,天下大事千頭萬緒,朕忝居尊位,上膺天命,委實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諸位宰相受命輔政,更應匡正朕的過失,輔佐朕除弊揚善,才不負上天的期許。而今天下興革之事甚多,朕的意思是,舉凡軍國大事,一切懸而不決的要務,都由宰相入宮稟報,每兩日與朕議論一次。”

這一句話石破天驚,數位宰相更是齊刷刷抬起頭來——以往常的規矩,宰相與皇帝議事也不過五六日一次而已,如今驟然改為兩天一次,豈非將工作量翻了將近倍?

再說,什麼又叫“興革之事甚多”?皇帝要——要變法嗎?

刹那間驚駭惶恐湧上心頭,出於官僚保守的特性,幾位重臣開口就想勸諫,來一套治大國如烹小鮮的理論先和一和稀泥;然而隻仰頭一看女皇的臉色,他們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些人侍奉女皇已有多年,僅僅窺伺神色便能猜出至尊的心意——當皇帝露出這副表情時,就再也沒有臣下置喙的餘地了!

直到此時,後知後覺的大臣們才終於想起,皇帝多謀善斷,固然是謀定而後動,但隻要大計已定,立刻便是狂風驟雨快如閃電,真正是迅雷不及掩耳,不給尋常人絲毫反應的空間——要知道,當年廢黜廬陵王這樣的大事,女皇也不過隻籌謀了數日而已。

而現在的皇帝,竟爾也露出這副“大計已定”的神色!

換言之,所謂“興革天下”的決定已經不可更改,接下來便將是如轟雷如閃電,快到叫人乍舌的連環招數了。

……不過,與數年前廢黜廬陵王那一錘定乾坤的突然襲擊不同,如果真要變革天下大政,是必須要宰相緊密配合,嚴謹執行的。如果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巨大的興革,那個工作量和工作強度,恐怕——

幾位宰相悄悄倒抽了一口涼氣。

等等,方才皇帝不是還特意命人在政事堂搭建了休憩的住處與用膳的廚房麼?原本還以為是天高地厚的恩典,但而今看來,這怕不是提前預備上了宿舍與工作餐,方便他們就地留宿,通宵達旦——

幾位宰相倒抽了第二口涼氣。

……吃你們武家一碗飯,怎麼就這麼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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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位老臣那複雜難言,怪異得猶如便秘的臉色之前,女皇露出了親切的微笑:

“諸卿以為如何?”

老臣們麵無表情,到底隻能俯首:

“……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