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怙(1 / 2)

佟文靜,小名苗苗,生在農村,長在城市。

二十三年人生四平八穩的,按照父母期待一樣,順順利利名校畢業,拿著份不高不低的工資,體製內穩穩當當的混著。

比照大學同學,佟文靜的日子過得真不算那麼如意,但是她行動力往往跟不上的思想的步伐,因此也就慢慢地蹉跎著。

這算是她最大的毛病——有點眼高手低,喜歡悲傷秋月,愛端著,思想包袱太重。

她也清楚這些毛病,總念叨這是在中文係沾染的。

雖然她大學時念書不認真,現在也從事著跟中文係完全不相關的工作,但是她就是固執的認為這是中文係學生的通性。

她時常像文青附身一樣,感慨人生如同一潭死水一樣,不起波瀾;活著就如提木玩偶一般,一舉一動都備受煎熬;行屍走肉般活著還不如靜靜地死去。

但是真的麵對死亡時,麵對橫衝直撞而來的汽車時,她直視著肇事者那雙瘋狂的眼神時,她的內心隻有恐懼和怯懦,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活著,繼續活著。

大概老天爺當天沒開小差,對於無神論者的請求也欣然答應了。佟文靜就稀裡糊塗、莫名其妙的成為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四師可克達拉農場的佟文靜。

佟文靜家裡人口簡單,父親是新疆土生土長的錫伯族,母親是55年響應國家號召,從四川來的、支援邊疆建設的知識青年。兩人在連隊開荒時自由戀愛,生了四個孩子,佟文靜排行老小,上麵有個16歲的大哥,14歲的二姐和3歲的龍鳳胎哥哥。

家裡雖然勞動力少,但是日子過得並不算差,甚至可以很說不錯。

父親佟章16歲參軍,是連隊的轉業乾部,是少數民族先進代表,還是連裡少有的精通錫伯語、維語和漢語的能人,在農場裡領著一份豐厚的工資。

母親林期也巾幗不讓須眉,高中畢業就不遠萬裡、遠離家鄉來到戈壁建設邊疆,乾校進修後成為了農場裡的畜牧管理員,在與父親結婚生子後永遠留在了這份土地上,再也沒有回過遙遠的故鄉。

大哥佟文朝,五年小學和兩年初中畢業後,又被農場推薦去團場裡讀了兩年高中,74年畢業,現在才16歲就已經在農場裡做了快一年的出納了。

二姐佟文月在讀高一,隻需要一年就可以畢業工作了。

剩下的兩個孩子也輕鬆,農場裡雙職工的孩子都可以放幼兒園,大人上下學接送就好了。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在發展,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1975年12月1日,對於佟文靜一家來說是永遠不能釋懷的傷痛,家庭的巨變一下子就把人壓地喘不過氣了。

父親佟章帶領隊員上山巡視林場,厚厚的雪攢在山上,大家深一腳淺一腳的踏在即膝高的雪上,又冷又累的。父親是隊長,起帶頭作用,撐著根棍子探路,沒想到路沒踩實,一腳踏空,後仰著摔在雪上,頭撞上一旁的樹,當場就暈過去了,等隊員費力抬下山時,連隊醫生全來了也沒能搶救回來,一句遺言都沒有的走了。

一家子怎麼都不相信,這一摔怎麼就沒了命?腦袋也沒破,更沒流血,怎麼就不清不楚的死了呢?可是醫療條件差,連隊的醫生也說不出什麼所謂來,一家人也隻能默默認了,由爺爺奶奶主持,按照民族禮儀安葬了。

按照母親的想法,家裡有人去世了,是需要掛白旗,奏樂、請客的,是要大辦的,但最後為了尊重習俗,又想著到底不是喜葬,隻請人喝了酒就散了。

頂梁柱沒了,母親的精神氣也散了,勉勉強強撐著辦完了父親的後事,苦熬了一周後,趁人不注意喝農藥自殺了,萬幸的是被二姐及時發現,拚命灌水救了回來。

一家子知道母親自殺後,全都六神無主了,也沒人看著兩個小孩。小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能跟著大人一起哭,這哭著哭著就出了事。

原來的佟文靜就沒熬住,她和哥哥佟文傑本來就是早產兒,從小體弱多病。父親剛剛過世半月,母親又自殺了。小小的人兒,彷徨又無措,對死亡的尚未有認知,就被迫去了解。

她站在母親床頭跟著哭,一口氣沒提上來,嗆住了,沒等大人反應過來,就在二姐懷裡哭死了過去。

幾個親戚又是捶背,又是摳喉嚨,都沒用,眼見著醫生沒來就已經氣若浮絲了,除了佟家人,大家都紛紛放棄了。

搶救過來的母親自責著、撕心裂肺的哭著,二姐抱著佟文靜恍惚地跟著無聲痛哭……

一時間這個昏暗的農房裡充滿了各種哭聲,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仿佛人間煉獄。

“造孽呐,造孽呐!!!”

佟文靜穿越過來時就隻聽見了一片哭聲。她躺在二姐顫抖的懷裡,鼻子仿佛被捏住了一般,無法呼吸,隻能大張著嘴,拚命地喘氣。

佟文靜發出微弱地聲響,指尖費力地伸向喉嚨,企圖讓大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二姐第一個反應過來,把佟文靜遞給大哥,用力往她後背一拍,猛地拍出一口帶有血絲的痰來。佟文靜這才用力地喘過氣來,強忍著肺部的疼痛和嘴裡鐵鏽味,抓著二姐的胳膊咳嗽。

“幺兒,幺兒!”佟媽像被這咳嗽聲喚醒一般,支起身體從二姐手中接過佟文靜。

佟文靜虛弱地睜著眼睛,看見了一個眼睛紅腫的女人,哭地鼻涕眼淚都分不清,張張嘴想說幾句安慰話,努力了半天也沒聲音,漸漸昏睡了過去。

佟文靜再次醒來時,離天亮還很早,身體的不適感已經減輕了許多。她仰麵躺著,懵懵地想要理清楚頭緒。

“我再也不是95後佟文靜,而是70後佟文靜了。”這句話不斷在她腦子裡循環,直到她清楚地接受了這一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