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看他抱著我套的兔子在吸血解渴,應該是好久沒吃沒喝了,就把兔子留給了他。沒想到半夜回家,在院門口碰見狗子來還我兔子。”
青梅聲音平淡,語氣也波瀾不驚,沒甚起伏,可難得一見地多用了許多詞彙來描述細節,已經足夠愛說愛聊的婦女們腦補出當時狗子的慘狀了。
崔大嫂率先拍巴掌,皺巴著一張臉張嘴譴責狗子親爹娘:“天底下還有這樣當爹娘的,就算是養不活娃娃,那也少有趁著大冬天把這麼丁點大的孩子給趕出來的。”
說完想了想,崔大嫂揚眉,猜測到:“難不成是狗子爹娘出事了?”
也就隻有爹娘出事了,有那狠心的叔伯為了霸占孩子家的家產,這才故意把孩子給攆出來了。
半躺在炕上靠著棉被的劉大妞感觸最深,不由自主地就抹起了眼淚,點頭附和:“是啊,怕是他爹娘不在了,要不然哪個當娘的舍得自家孩子受這樣的苦!要是我家小閨女活著,我肯定得把她當心肝兒摟在懷裡才睡得著!”
劉大妞死去的那個孩子正是兩口子盼望著的閨女,可惜那孩子死了,劉大妞連看一眼都沒機會看到。
當時她已經暈死過去了,李醫生急著救大人,許大河在外麵蹲著哭了半晌,最後摸不吭聲拎起鏟子,用家裡一塊舊繈褓,把孩子一裹,就摸黑帶出去埋了。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劉大妞才知道孩子沒了,當時就哭暈了好幾次。
大概是這次的事對她打擊太大,又或者是難產後就一直哭,當初還身材健碩性子爽朗又愛說笑的劉大妞現在說著說著話,就不知不覺落淚。
她這一哭,屋裡眾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最後隻能說些他們兩口子還年輕,要娃娃以後還能加把勁兒之類的話。
青梅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跟江燕子挨著,沒去說什麼安慰的話。
因為劉大妞身體已經很糟糕了,短時間內懷不懷得上且不說,就算懷上了,要是再選擇繼續生,怕是再厲害的醫生也救不回她那條命。
說到生孩子,屋裡的女人們自然又轉到了青梅啥時候生孩子的話題上。
“雖說青梅你心善,把狗子撿回家養了,可到底不是長久的事兒,回頭讓老支書往公社一報,公社上肯定是要管這事兒的。”
“要我說,青梅你現在跟三明感情也好了,到底準備啥時候要個娃娃?彆看你們還年輕不著急,可你想想,你現在越早要孩子,以後享福才享得越早哩!”
抹了一回眼淚的劉大妞也關心起弟妹懷娃的事,啞著聲音說:“弟妹,要是有啥不懂的,儘管來跟嫂子說,以前你跟三明那樣,我跟你大河勸也勸了打也打了好在現在你們倆越來越好,三明也都在家裡安安分分地陪著你過日子,早點要個娃,也好讓男人的心徹底落在家裡。”
這個觀念是如今的主流,其他女人不管老少,紛紛點頭表示讚同,青梅坐在那裡不動如山,有非得她表態的,就隨意點個頭,事實上這些人到底說了些什麼,青梅根本就沒聽進去。
對於這樣的精神洗腦,青梅早就司空見慣,甚至覺得跟末世裡那些起起落落的各種教派相比,這樣的主流觀念洗腦,就是耳旁知了,叫一叫就完事,也不影響彆人。
不過孩子這個事,青梅也觸動了些許念頭。
要想在這裡過得平凡安寧,似乎一輩子沒有孩子,會多一點瑣碎麻煩?
很快,外麵秋老太就進來,拘謹地一邊擦手一邊乾巴巴笑著讓大家擺桌吃飯。
原本該是在裡屋炕桌上擺桌的,可劉大妞身上血腥味重得很,連帶著這間主臥裡味道也不怎麼好聞。
於是許大河就在堂屋裡擺了一桌,婦女們則去秋老太那邊的炕上吃飯。
大崗屯的人最喜大亂燉,特彆是冬天裡,什麼食材都往一鍋裡扔,也不說什麼廚藝,總之瞎燉也能燉出一鍋好味道來。
中午就兩大盆菜,一盆栗子粉條燉臘肉白菜,臘肉自然不多,切了小顆粒的丁,撈一筷子,基本上不可能撈到肉,隻能用勺子舀菜湯拌飯的時候能舀到。
另一個則是蘿卜香菇木耳兔肉大亂燉,兔子就是之前青梅讓趙三明跟狼皮一起送來的那隻。
彆看青梅成天都能去林子裡套到兔子,可不是屯裡人人都有這本事。
換了旁人,一天窩在雪地裡能套上一隻回來,就已經算是不錯了——可見青梅願意留下狗子,也是有看中他打獵天賦這個原因。
許大河就是沒多少打獵天賦的人,大概主要願意還是因為他沒長輩手把手傳授相關經驗,平時就隻能種種地,再跟著打獵隊一起混個份額。
吃了這一頓,青梅有點後悔,兔子是她送的,臘肉也就那麼一丁點,蘿卜家裡沒有,可白菜蘑菇木耳栗子粉條這些,卻是屯子裡集體分的,家家戶戶都有。
關鍵是這菜是秋老太煮的,老人家過慣了苦日子,今天為了宴客,也算是手鬆了不老少,吃在青梅嘴裡,卻還是缺油少鹽,味道真不如何好。
反正是絕對比不上趙三明的手藝。
出門那會兒才生出的嫌棄,在這樣慘烈的對比中,趙三明的重要性在青梅心目中增加了不少。
算了,以後要是趙三明惹上啥事兒,青梅決定自己多花費一點耐心跟精力也是值得的。
青梅一邊默默想著等下回去就讓趙三明拿雞燉了蘑菇,一邊埋頭認真吃飯,並不參與飯桌上滿桌子噴口水的女人們談天說地。
因為劉大妞的忽然落淚,崔大嫂想繼續問狗子的事也隻能暫且歇了。
等全部轉移到秋老太屋裡吃飯,大家七嘴八舌說著事,青梅又毫無存在感,崔大嫂竟是把這事兒給忘了。
等青梅吃完飯就一聲不響走了,幫著收拾了碗筷的崔大嫂這才一拍腦門,想起這個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