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委屈巴巴的模樣非常具備欺騙性, 王導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像是所有護著孩子不講理的熊家長一樣。
“鬱宏輝！你自己的表現不好，連累劇組拖了這麼多進度也就算了, 現在還開始跟一個孩子發脾氣, 想演就演，不想演趁早滾蛋！”
王導本來看他就不爽，甚至覺得當初選中他是瞎了眼, 剛好找到了個機會把心底的不滿全都發泄了出來。
哪怕是之前對鬱宏輝比較滿意的編劇，在他越來越差的發揮下對他的好感也越來越低。
相比之下, 本來就演技不錯的顧琛, 現在又添上了簌簌這條線，戲份直逼男一, 甚至隱隱有雙男主的趨勢。
放在其他劇組裡肯定會想辦法讓顧琛發揮的不那麼出彩，彆壓了主演的風頭, 可在他們劇組裡不一樣, 不管是導演還是編劇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鬱宏輝被導演當著這麼多人罵，臉皮漲的通紅，就連耳朵都在發燒。
跟他對戲的那個老戲骨這時候看他的眼神也開始變得不對勁了起來，鬱宏輝發揮一直都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連累他也要一遍一遍重拍。
哪怕是老戲骨演技要比年輕人更精湛, 也架不住這樣霍霍，更何況他年紀大了，情緒起伏太大的劇情，讓他累得不行。
怒意幾乎要衝昏鬱宏輝的頭腦, 但還是強迫自己硬生生壓了下來，賠著笑臉跟對戲的老戲骨道歉。
“狀態調整好了嗎？沒問題的話我們就繼續拍。”
導演跟其他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順手從兜裡掏出來一個給安安準備的小餅乾。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比大人更容易餓, 安安不怎麼鬨人，在肚子餓了的情況下除外，想讓他安安生生待在自己懷裡，就得先把他的小肚子給喂飽。
鬱宏輝那邊狀態本來就不對，更彆提是在被導演訓斥後，還眼睜睜看著罪魁禍首無比愜意的和導演一起躺在搖椅上吃餅乾。
一開始發揮不達標也就算了，現在那表現簡直就是不堪入目，王導就算再怎麼不樂意也隻能說明天再拍，今天先拍安安跟顧琛的戲份。
王導在此之前已經提前跟安安講過戲，並不擔心他發揮的問題。
劇本裡麵顧琛飾演的角色是一個畢業於知名院校的法學係高材生，在大學跟妻子相戀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為簌簌。
妻子因為羊水栓塞死亡後，他活下來的意義就隻剩下了孩子，可在孩子三歲多的那年被一個男人從樓上推下去，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個男人的家庭條件很不錯，父母也很疼愛小兒子，捏造出了精神病的證明幫助他逃脫了法律懲罰，後期運作後他甚至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繼續生活。
隻是普通人的他沒辦法用法律給孩子一個公道，他就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繼續生活。
一個年幼的孩子失去生命這件事仿佛根本不值一提，這件事被凶手的父母輕描淡寫抹去，很少有人知情。
背地裡用格外殘忍的手段殺害了那一家人，另外還有幫助他們逃脫懲罰的相關人員，隻有還不懂事的孩子逃脫了毒手。
劇情裡顧琛飾演的胡舒明擁有極高的智商和反偵查能力，作案手段也非常高超，在殺了最後一個人後他自己選擇自首，交代罪行。
今天拍的戲份是孩子三歲的生日，顧琛單手抱著孩子上樓，另外一隻手提著剛買回來的蛋糕。
安安經過王導的教導後，基本上能夠找準鏡頭，發揮非常不錯。
進門後他踮起腳尖去拿了牆壁上掛著的圍裙，自己穿好後一路小跑拿著稍微大一些的圍裙去找爸爸。
廚房洗菜池旁邊，安安有凳子墊著腳，顧琛站在他身後，洗菜時剛好把他環在懷裡。
安安仰起頭看了一眼爸爸，顧琛手上動作不停先低頭看了他一眼，父子兩相視而笑。
屋外陽光透過樹葉間縫隙，躍動的光影以及父子兩相處時的輕鬆氛圍，帶著濃濃家的溫馨。
因為今天是簌簌三歲的生日，所以午飯做的格外豐盛，有他最愛吃的可樂雞翅。
王導本來不想拍做飯的戲份，畢竟會做飯的藝人沒幾個，沒想到之前在他跟安安講這部分的戲時，顧琛主動提出說他會，順手也就拍了下來。
顧琛做飯時安安一直在這個不大的廚房裡跑來跑去，時不時踮起腳尖探頭想去看看鍋裡有沒有熟。
在煮好之後顧琛拿起碗，夾了一塊雞翅放在裡麵遞給安安，擺了擺手示意他去外麵吃彆留在這裡煩人。
安安開開心心抱著碗離開廚房，一邊吃一邊看看廚房裡的爸爸，再看看放在桌子上的蛋糕。
終於所有的飯菜都準備好，吃完飯後顧琛拆開了蛋糕，在上麵插了三根蠟燭點燃，伸手幫安安糾正許願時的姿勢，提醒道：
“許願吧。”
頭上戴著紙質小皇冠的安安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客廳的燈已經關上，還拉上了窗簾，蠟燭昏黃的光落在他的臉側。
許願時安安輕輕吸了一口氣，在此之前王導並沒有跟他講過要這樣做，隻是安安聞到蛋糕的奶油香味後忍不住，又悄悄咽了咽口水。
本來想喊卡重來的工作人員還沒說出口，王導就先伸手製止了他的動作，眼神示意他不要多事。
他對安安的要求就是在劇本裡要儘可能的乖巧可愛，後續他的遭遇才會惹人心疼。
成年人設定好的表演方式，遠遠比不上一個小朋友自己下意識的反應。
“我想要快點長大！”
顧琛伸手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溫柔出聲提醒道：
“願望被彆人聽見就不靈驗了。”
剛才許完願望後的小朋友，聽見這句話之後眼珠子轉了轉，儘量掩飾自己的貪心，又迅速小聲咕噥了另外一個願望。
“我想要，明年也有好吃的蛋糕！”
說完這句話之後似乎是擔心爸爸會說他，急忙辯解道：
“爸爸不是彆人！”
顧琛微微一愣隨後迅速反應過來，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安安指尖沾了一些奶油塗在爸爸的鼻子上，微微後仰半躺在沙發上笑的眼不見眼。
顧琛伸手把安安摟在懷裡，低頭用鼻尖輕輕蹭了蹭他的臉側，非常寵溺的回答道：
“好，明年還給你買這家的蛋糕。”
“生日快樂，簌簌。”
這一幕戲他們發揮的非常不錯，一邊導演就喊了過，拍完之後導演湊上去自己也切了一塊蛋糕吃，蹲在那裡一邊吃一邊詢問道：
“安安生日是什麼時候？叔叔提前給你準備禮物。”
嘴巴裡全是蛋糕的安安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在旁邊幫他把奶油擦乾淨的顧琛嘴裡準確無誤吐出了一個數字。
“農曆五月二十五。”
“安安這表現也太棒了，我就沒有見過像是安安這樣有天賦的小演員。我從今天開始絕對不抽煙喝酒了，我想等安安長大給他量身打造一部電影。”
王導一邊吃蛋糕一邊跟顧琛胡扯，一邊過來分蛋糕的編劇全當做什麼都沒聽見，戒煙戒酒這些話他不知道聽王導說過多少遍，能堅持滿三天算他輸。
雖然很清楚王導做不到，但是編劇作為他這麼多年的朋友從來沒在旁邊潑過冷水，要是真能做到的話，也算是一件好事。
鬱宏輝在另外一邊看著他們這邊的熱鬨場景，眸光微暗，憑什麼自己在片場裡被不當人的辱罵，顧琛卻被導演屢屢誇獎，現在甚至連帶著他兒子都被狠狠誇讚。
鬱宏輝上輩子在娛樂圈裡就沒有混出什麼名堂來，說好聽點是他自己不看重這些事，不願意應和彆人，說的難聽點就是他根本不是吃這碗飯的料。
混娛樂圈時間稍微長一點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安安是一個多有靈氣的苗子。
不管以後會不會長歪，最起碼現在的確是真的靈氣逼人。
隻有鬱宏輝看不出來，覺得王導就是看在顧琛的麵子上，才會那樣誇他兒子，鬱氣凝在胸膛越想就越是生氣。
顧琛自從察覺到鬱宏輝並不是很喜歡自己之後，就基本上跟他都沒有什麼往來，頂多就是見麵打一個招呼。
這時候他全部心思都在自己兒子身上，就更顧不上他了，倒是編劇往那邊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
隱約能夠猜出鬱宏輝現在的想法，說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
連編劇自己也想不明白，當初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會看上那樣一個明擺著就不合適的人。
……
畢竟是一部電影，主要劇情是破案，隻在回憶裡出現的安安戲份並不多，很快就拍到了他殺青的時候。
化妝師看在安安年紀小的份上，特意叮囑了他很多遍，擔心他會被嚇到，還親自來示範了兩次。
王導團隊裡的化妝師技術都非常不錯，血跡非常逼真，顧琛從樓上猛地衝下樓時看見躺在那裡奄奄一息的兒子時，這一刻不需要任何演技，冷汗就從額頭沁了出來。
“簌簌！”
安安沾了血的小手牢牢攥住爸爸的衣服，在他白色的襯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爸爸，我疼……”
顧琛小心翼翼把安安給抱在了懷裡，明明是一個經常健身鍛煉的成年人，三歲小孩的體重對於他來說微不足道，可他的手臂卻不受控製的顫抖，就連身體都在微微抽搐著。
“爸爸……”
“我，是不是要死了？”
工作人員隻讓安安背了台詞，這麼小的孩子心中壓根兒就沒有關於死亡的概念，清澈剔透的眼睛裡滿滿當當都是對父親的不舍。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簌簌，你還沒有長大，你不會死的，你說長大後要給爸爸買車呢，簌簌！”
顧琛的聲音喊到有些嘶啞，可懷中孩子還是漸漸失去了呼吸，本來抱著孩子的男人仿佛被卸掉了渾身力氣，猛地跪在了水泥地上。
饒是如此他手依舊很穩，沒有驚到懷中的孩童，一雙眼睛裡滿是血絲，英俊的麵容扭曲，悲傷到極致時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簌簌。”
“簌簌，你睜開眼睛看看爸爸啊簌簌。”
片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過，劇本裡並沒有安排顧琛跪下來那一段，純粹靠著他的個人發揮。
導演帶頭鼓起了掌，這裡麵的工作人員如夢初醒，紛紛鼓掌。
顧琛聽見導演喊了卡之後依舊沉浸在情緒裡麵抽不出來，伸手牢牢把安安抱在懷裡，就在這一刻他突然無比慶幸他們是在演戲，安安的身體依舊是溫熱的。
“哎喲爸爸，悶死了悶死了。”
安安察覺到爸爸波動過大的情緒後，一直像是一隻小蚯蚓在那裡扭來扭去，掙紮著出來大口大口喘息。
“對不起，對不起寶寶。”
之前一直沒有流出來的淚水，在這一刻冒了出來，安安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輕輕幫他擦拭乾淨，一點也不嫌棄又湊上去親了他一下。
“沒瓜係~”
顧琛這一場發揮的簡直就是炸裂，王導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對顧琛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刻，他拿著一杯水走了過去，輕輕拍了拍顧琛的肩膀安撫道：
“我扶著你去那邊調整一下吧，彆待在這裡。”
“安安還在呢，不是被你抱著嗎？我讓小劉去找醫生過來了，你膝蓋去那邊看一下。”
王導在鏡頭外看的很清楚，顧琛是直直跪下來的，那膝蓋狠狠磕碰了一下後肯定得處理，注意著彆留下了什麼後遺症。
“好。”
顧琛慢慢從剛剛醞釀出來的情緒中抽身，安安本來想到爸爸膝蓋會疼掙紮著想下來，可沒想到爸爸把他抱的太緊，想跑也跑不掉。
王導輕輕拍了拍顧琛的肩膀，又揉了揉安安的腦袋，替顧琛解圍道：
“安安呀，讓你爸爸抱一會兒吧，他現在正難受著呢。”
演員在飾演一個角色時，會采取沉浸式體驗的方式，把自己當成那個角色本人，顧琛所使用的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方式，所以每一次對他的情緒消耗都很大。
尤其像是這樣爆發的戲份，簡直就是拿命來演。
顧琛帶著安安一起回了休息室裡，期間不管是李哥還是王導他都不願意撒手，安安察覺到爸爸並不想鬆開之後，就沒有再像是之前那樣一定要掙紮。
時不時戳戳爸爸的下巴，又輕輕扯一扯他的耳朵。
如果是平常的話顧琛肯定要說他不能這樣做，可今天他卻格外喜歡，低頭輕輕用下巴蹭了蹭安安的臉側。
“寶寶，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爸爸膩害~”
顧琛之前反複看過很多遍劇本，他並不是很能理解劇情裡那個胡舒明，因為孩子放棄了一切，最後甚至還跑過去自首的行為。
可是在今天這一場戲結束後，顧琛摟著自己兒子的身體突然就明白了，其實如果換做是他的話，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出來。
本來對於胡舒明來說，好好撫養孩子長大就是他最大的心願，隻可惜連這麼樸素的心願都沒辦法如願。
鑽了法律的空子，沒辦法給他兒子一個公道，他就用父親這個身份，讓他兒子安心。
劇情裡麵的那些案子凶手作案手法都非常血腥殘忍，顧琛在拍攝某些戲份的時候等結束時甚至沒忍住吐了出來。
可現在回憶起那些場景時，他的心中隻剩下淡漠，甚至覺得那些手段不夠狠毒。
到後麵安安肚子餓到咕咕叫，顧琛聽見了他肚子在叫的聲音後低頭去看了一眼，安安下意識用自己的小手捂住肚子，滿臉無辜眨巴著眼睛。
“餓了？”
本來下意識想點頭的安安看見他爸爸現在的狀態後，又強迫自己輕輕搖了搖頭。
“不餓的。”
“李哥，能麻煩讓助理把午飯給送過來嗎？我腿有點疼。”
李哥之前就很擔心顧琛的狀態，在他主動提出這個要求後當然不會拒絕，急忙就去讓助理把午飯給端進來。
剛好這時候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把醫生給找了過來，處於謹慎起見直接剪掉了顧琛的褲子，看見他的膝蓋青紫了一大塊，看起來非常嚇人。
“最近幾天，都要注意一下，幸好沒有破皮，最好找那些專業有經驗的人過來，每天都幫他把裡頭的淤血給揉好。”
“好的，我記住了，謝謝您。”
李哥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等送走了那些人房間內隻剩下他和顧琛還有安安的時候，才沒忍住把自己心中的不滿說出了口。
“你說你，就算再怎麼想拍出好的作品，也得顧著自己的身體！身體弄壞了接再多劇本都劃不來。”
“我知道的李哥，你放心在這件事情上我有分寸。”
李哥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默默翻了個白眼，能有分寸才怪，要是真有分寸的話就不會傷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