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標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心底突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握緊了電話。
剛好這時候他這邊有人燃放爆竹，那男人似乎是說了一句話，季沉標根本沒有聽清, 再去問時對麵那個人已經掛掉了電話。
再次撥打過去時，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季沉標隻聽見了他最後一句對不起。
他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從他當時離開那個小村莊開始, 連他多次幫助過的小李和老五都會因為害怕老王家的報複, 吝嗇於跟他告彆時, 季沉標就已經看清楚了人性的脆弱。
更彆提隻是小妹當時大學談的男朋友, 這幾年裡他幫了自己很多，已經算不錯了。
季沉標在回去路上順帶給大膽買了一串糖葫蘆, 想著那個小家夥等會兒肯定要抱著啃的模樣, 步伐愈發輕快了起來。
大膽一直拜托做飯的阿姨幫忙照顧, 他比一般的小朋友要乖巧很多, 不會哭鬨，偶爾咿呀兩句還很有趣。
再加上還有周先生之前說起過這件事，所以阿姨對大膽很是照顧, 大膽和她的關係也不錯。
季沉標順手買了一包點心，接大膽時留給了那個阿姨，稍微表達一下對她的感激。
這個城市冬天比之前也要暖和很多, 大膽身上穿著從港城那邊傳過來的羽絨服, 不算厚實但是保暖效果不錯。
這時候被爸爸抱著, 一雙手都牢牢抱住了爸爸的脖子。
“呀~”
季沉標本來以為是這小祖宗突然轉了性子願意跟他親近，沒想到餘光卻看見他的小手一直在半空中不甘的揮著，似乎是想把包裡的糖葫蘆給抓住。
清咳一聲，嚇得小大膽急忙把手縮了回來, 牢牢抱住爸爸的脖子輕聲哼哼，似乎還有些不太服氣。
“大膽。”
“哼~”
冰糖葫蘆是用竹簽子串在一起的，末尾尖端季沉標也怕他會紮到自己，到家後才把最尖的部分掰斷，遞到了大膽麵前。
大膽拽著季沉標的衣服，示意他靠過來一點。
季沉標彎腰將耳朵湊過去，很好奇這個小家夥能跟自己說些什麼，沒想到大膽隻是揚起頭，在他側臉上輕輕親了一口。
“木啊~”
微微濕潤溫暖的感覺與側臉一觸即離，讓季沉標身體當時就僵在了那裡，好半天才回過神，扭頭去看大膽時，大膽已經開始啃著山楂球。
季沉標想控製一下自己，可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走進小廚房背對著大膽的時候，唇角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咧著嘴煮了一碗非常軟爛的麵條放在桌上，扭頭看坐在那裡啃山楂球的大膽，又把他給抱了過來。
嘴巴一周都是山楂球外麵一層的碎糖皮，季沉標放下碗去燒了熱水，用毛巾幫大膽把小臉蛋給擦乾淨。
弄好後輕輕捏了捏大膽的鼻子，看他不服氣的小模樣輕笑一聲。
“臟兮兮的，我給你擦了還不樂意？”
大膽不敢吱聲，默默拿著勺子開始吃麵。
麵條煮到軟爛，勺子輕輕一摁就會從中間斷掉，用勺子吃也沒什麼問題。
大膽不挑食，要是好吃的東西那他就笑嗬嗬的吃，不好吃的就皺巴著一張小臉蛋努力往嘴裡塞。
從他今天輕鬆的眉眼中不難看出，晚上的夥食他還算滿意。
“馬上就要過年了，想不想吃爸爸包的餃子呢？我明天去跟那個阿姨學一學，保證讓你過個好年。”
這麼長時間裡，要麼他們是在食堂裡吃東西，要麼就是隨便湊合下，季沉標廚藝還真沒什麼長進，還是像最開始一樣的難吃。
小大膽吃東西的速度明顯變慢了不少，懷疑的小眼神時不時丟過來。
不止是大膽懷疑，季沉標自己也有點懷疑能不能搞定，這份懷疑肯定不能在自己兒子麵前表露出來。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季沉標中午吃完飯到下午就開始準備和麵。
大膽本來在一邊玩，看見他的動作後有些好奇的湊了過來，一雙手撐著下巴，眼睛有些好奇地盯著看。
“哇？”
舀了兩勺麵放在盆裡又加了一些水進去，先用筷子想把麵粉給和開，確定沒有粉末狀後，季沉標盯著麵前這一盆麵糊陷入了沉思。
大膽倒是聰明，自己知道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麵粉進去，繼續攪拌後看起來稍微有點乾巴，季沉標又往裡倒了點水。
大膽在爸爸又一次往裡麵倒水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
接下來他就坐在一邊默默圍觀，稀了加麵，乾了再加水，反反複複，到後麵等調出合適的麵時，已經有慢慢一大盆。
大膽張大了嘴巴，有些驚訝。
“哇~”
季沉標的確很希望能夠獲得自己親兒子的讚賞，但絕對不是現在這種情況，他稍微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解釋道：
“過年，多吃點。”
大膽滿臉都寫著你不要想糊弄小孩，把季沉標看得有些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給兒子解釋。
“就，好歹也是大過年的，不應該吃飽一點嗎？”
“嗯。”
小大膽輕輕點了點頭，但看樣子還是不太願意相信，抱著懷疑的態度看爸爸把那一大盆麵分成一小團一小團再裹上麵粉。
他扭頭去了外麵的水龍頭旁邊，把自己的手放在清水下反複衝洗，洗乾淨之後甩了甩水又跑回去。
小手靠近屋裡燒著的爐子，把手上的水分全都烤乾後，才開口喊道：
“爸爸。”
季沉標隨手扯了一塊比較小的麵團，丟到了大膽麵前，然後衝著他擺了擺手說道：
“一邊玩去。”
安安捏著麵團有那麼一丟丟的不開心，學著爸爸的手法有模有樣包著餃子。
本來季沉標丟給大膽麵團，是希望他不要在這旁邊搗亂，可沒想到他包出來的還真不錯。
兩個餃子放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倆包的，都是一樣的醜，誰也彆嫌棄誰。
確定大膽真的會而不是在這裡胡來後，季沉標就把他拉了過來一起幫忙。
他負責擀餃子皮，大膽在旁邊負責包，因為人小力氣也小，所以包出來的不太好看，需要季沉標動手再幫他把捏住的部分加固一下。
季沉標一開始和的麵團就太多了，後麵全都包成餃子已經忙到了天黑，給宿舍裡同樣也沒有回家的人家送了一些。
大過年的再加上又都是在周先生的手下工作，所以每個人都準備了回禮，基本上都是來自他們家鄉過年時才吃的特色美食。
小大膽在爸爸出門給彆人送餃子的時候就一直在發愁，想著過年就隻有餃子有點難過，畢竟平常不過年的時候，他們都有三菜一湯。
直到季沉標端了一樣又一樣的菜回來，把本來空蕩蕩的桌子放的滿滿當當。
尤其是幾盤炸丸子，隔著老遠大膽就聞到了香味，踮起腳尖迫不及待想要嘗嘗。
蔫了吧唧的小豆苗，在看見這麼多好吃東西的瞬間就恢複了活力。
“剛炸好，放涼了才能吃。”
“哇~”
之前在街上買了春聯回來，貼在單人宿舍的門外，吃晚飯時外麵就響起了一陣一陣的煙花爆竹聲，非常熱鬨。
手上還捏著一個蘿卜丸子的大膽趴在窗邊盯著外麵看，靜謐的夜色下有煙花的點綴，彆提有多漂亮。
季沉標在廚房裡煮餃子，一直在用鍋鏟反反複複的撥弄，生怕煮不好，確定熟了之後盛到了碗裡，端到外麵桌子上。
“大膽，來吃飯。”
“來啦。”
大膽聽見爸爸的聲音後，就算是再怎麼舍不得也隻能跑回餐桌旁邊，握著自己的專屬小叉子在碗裡翻找。
試圖從這一大碗裡麵，找出自己親手包的那些。
可惜的是父子倆包的太像，醜的都差不多，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哪個更像是自己包的，隻能閉著眼睛咬開一個。
看確實沒有那麼好看，不過味道還算不錯，尤其是餡料味道很好，煮完了之後保持了食材本身的鮮嫩。
季沉標今天晚上給自己準備了一些小酒，喝了一口後看大膽把腮幫子塞的鼓鼓囊囊的模樣，眼中帶著幾分懷念出聲道：
“大膽啊，放心，我肯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等我們把你姑姑那件事查清楚後，我就帶你去找個地方住下來，供你念大學！”
嘴裡還包著一個餃子的大膽無辜眨巴了一下眼睛，悄悄把餃子咽下去，突然覺得壓力有些大。
大學？他有聽阿姨提起過。
爸爸對他非常自信，可安安自己卻不是一個普信娃，他非常懷疑自己能不能考上。
聽著外麵非常熱鬨的鞭炮聲，季沉標心底情緒是說不出的複雜。
這是他第一次在過年的時候，沒有回爸媽還有妹妹的墳前燒點紙錢，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怪罪。
在沒混出一點什麼名堂之前，那個村子他肯定是回不去的，也隻能先當上幾年的不孝子。
等混出名堂之後，季沉標打算把他爸媽還有妹妹的墳都遷走。
大膽吃了一半餃子後，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炸糕。
他的牙還沒長齊，咬起來有些費勁，尤其像是這樣炸到酥脆的，要咀嚼很長時間，到最後腮幫子都有些酸。
像是小倉鼠啃花生米的聲音傳入季沉標耳朵裡，成功把他注意力吸引到了麵前的大膽身上。
“大膽，爸謝謝你！”
手上拿著一杯酒遞到大膽麵前，大膽捏著炸糕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呀~”
頭一次在這邊過年，很多東西季沉標都沒來得及準備。
過年這天街上賣東西的人都走的乾乾淨淨，晚上他隻能帶著大膽一起趴在窗戶上看彆人家放煙花。
“爸爸，piu釀~”
煙花在半空中炸開時，大膽開心蹦了起來，季沉標看他這幅興奮的模樣，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嗯，很漂亮，等明年過年記得提醒爸爸，買些煙花放在家裡備著知道嗎？到時候我們就也能放煙花玩了。”
季沉標本來以為，在自己這樣給大膽畫餅後他會很高興，但沒想到他臉上浮現糾結的神色，過去很久後搖了搖頭。
“不，窮。”
有些事季沉標以為大膽記不住，實際上他記得很清楚，比如說在醫院裡他手上的一個肉包子，還有爸爸啃的饅頭。
他們家都這麼窮了，蹭蹭彆人家放的煙花看也可以的，相信彆人應該也不會介意他們偷偷摸摸看。
“大膽啊，當初賣掉的那塊翡翠換了很多錢，很多很多。”
對於普通人來說，能保證一輩子衣食無憂。
“哇啊~”
大膽還是頭一次聽爸爸跟自己提起這個，驚訝完了後就湊到爸爸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姑姑。”
季沉標在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又問了一下。
“嗯？”
“姑姑！”
大膽很有耐心，又重複了一遍，清澈乾淨的大眼睛裡，季沉標能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和這個小家夥的認真。
“姑姑？去處理姑姑那件事情嗎？花大膽的錢？”
沒辦法準確把自己想法表達出來的大膽，聽見爸爸這句話後沒忍住豎起了大拇指。
“嗯，姑姑！”
聽著孩子的小奶音，就在這瞬間，季沉標突然有些鼻酸，在大膽麵前蹲下把他摟到懷裡。
不願意讓大膽察覺到自己的脆弱，等呼吸平穩下來後才用正常聲音回答道：
“謝謝你，大膽。”
在所有人都勸著他放棄調查妹妹那件事，乾脆點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時候，這麼小的家夥卻願意支持他的選擇，甚至還給他提供了一定的幫助，感動幾乎是在成倍疊加。
大膽用小手拍了拍爸爸的後背，又用毛茸茸腦袋對著他蹭了蹭。
“不謝謝。”
從爸爸懷中鑽出來後，大膽伸出右手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大膽的，奏是爸爸的！”
格外慷慨的小大膽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分享的是多大一筆財產，甚至還在那裡糾結自己給的是不是不夠多。
“爸爸多，大膽少。”
說完後小大膽皺巴著的小臉舒展開，有關財產的分配終於滿意了起來。
晚上他們坐在沙發上看春晚時，季沉標腦子裡都還是之前大膽說的話，輕輕撫摸著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壓低聲音詢問道：
“都給爸爸的話，那大膽長大後怎麼辦呢？”
大膽伸手抱著爸爸的手臂眯著眼睛，春晚的內容很有趣，可他這麼小的年紀實在是熬不住，偏偏又想繼續看下去，隻能強撐著不讓自己睡著。
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聽見季沉標這句話，不像平常那樣一定要跟爸爸作對，或者彆扭的不願意表達心中想法。
反倒像是一隻曬太陽曬舒服了的貓，懶洋洋又乖巧，小奶音稍微有些含糊不清，但季沉標還是能聽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大膽，有爸爸哇。”
季沉標聽他這幅理所當然的態度，沒忍住伸手輕輕戳了戳他胖嘟嘟的腮幫子，沒好奇地說道：
“騙完你的錢就把你給丟了。”
大膽躺在爸爸懷裡，把自己變成一隻扭動的毛毛蟲。
季沉標怕他摔到，乾脆就把兒子抱到了懷裡來，輕笑著說道：
“好好好，不丟。”
“嗯。”
正月初一，這邊宿舍樓裡的人大多都出去走親戚了，隻剩下季沉標和安安，整個院子是難得的安靜。
過年準備的食物很多，過年當天看著挺滿意，可等過完年後再看又覺得有些頭疼。
大膽最愛吃的炸糕放回鍋裡用油再炸一次，就跟剛出鍋味道一樣好，要不是因為他牙齒沒長齊，吃的絕對不止兩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