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標能夠察覺到他們誤會了什麼,似乎是覺得被周先生這樣看重的人是自己。
在大膽蹲在一塊原石麵前伸出手觸碰時,他想清楚了這一點,並沒有打算澄清,甚至還走到大膽身邊蹲下,跟他一起看了起來。
這時候周先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像是大膽這樣的特殊身份,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隻是在山城裡有些勢力而已,並不敢保證關於玉人的這個傳聞如果傳到了外麵的話,他是否還能保護好大膽的安全。
像是大膽這麼小的小家夥,如果傳出了會斷玉的名聲,隻要是知道玉人這件事的就絕對會往這個方向想。
哪怕是他們這些玉石世家裡的孩子,都不可能在這麼小的年紀就能判斷一塊毛料裡是否有翡翠。
更彆提是一個從小村子裡走出來,在此之前並沒有接觸過任何原石知識的大膽。
可像是季沉標這樣的不會,他畢竟年齡擺在這裡,哪怕之前並沒有傳出過什麼類似的名聲,其餘人也隻會以為他藏得比較深,最近才走到人前來。
一旦他出名,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會有人出來替他解釋,比如說季沉標生性低調不喜歡張揚等。
周先生把自己隨身的手電筒遞給了季沉標,季沉標接過學著那些業內人士的模樣,用手電筒對著原石照著。
哪怕有手電筒的光透進了毛料裡,季沉標也照樣沒辦法分辨出能出翡翠的毛料和不能出的有什麼區彆。
大膽肉嘟嘟的小手一直都放在原石上亂摸,其中有一個業內人士看見他的這個行為後不太高興,皺著眉提醒道:
“你家孩子還是先放到一邊吧,在這裡礙事,萬一妨礙到了我觀察原石怎麼辦?”
“不是我說,你真的懂得怎麼看能不出翡翠?”
“如果不懂的話,還是趁早離開吧,彆在這裡出醜。”
季沉標聽見這句話之後沒有反駁,抱著大膽就去了另外一邊。反倒是被他抱著的大膽在平白無故被這樣訓斥後不高興,一雙腳在空中蹬了兩下。
像是好好趴在那裡曬太陽,卻平白無故突然被踹了一腳的貓。
“大膽,聽話。”
季沉標按住了他的肩膀,明明沒有犯錯但是被這樣斥責的大膽非常不高興,連帶著也不像是平常那樣乖巧。
在聽見爸爸讓他聽話的話時,心底還冒出了一股委屈。
他又沒有犯錯,明明是那個人過分先開口說他的爸爸,現在爸爸居然還讓他聽話?!
“爸爸……”
季沉標看見大膽耷拉著的腦袋,和瞬間門變得暗淡下去的眼神,突然覺得是自己說錯了話。
“大膽,有些事情是我們之間門的小秘密,不能讓彆人知道的,好嗎?”
“而且爸爸相信大膽,絕對要比他們所有人都更加厲害,對不對?”
“萬一彆人知道爸爸的大膽這麼厲害,想過來跟爸爸搶大膽怎麼辦呢?”
好歹也是親手把大膽一點一點養到了現在這麼大的,季沉標非常清楚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把生氣的大膽給哄好。
哄孩子更擼貓一樣,都得順著毛來。
先是跟爸爸有了一個小秘密後的竊喜感,然後又是被爸爸這樣信任,本來其實並不是很確定的小大膽瞬間門自信心爆棚。
“對!”
大膽認真點了點腦袋,他當然要比那些自大的人更加厲害。
被爸爸哄成一個普信娃的大膽,這時候還抱著爸爸的手臂用臉側對著他輕輕蹭了蹭。
“爸爸放心,大膽,是爸爸的!”
“好,是爸爸的。”
季沉標從來不喜歡在大膽麵前提出他是被自己撿回去的這件事,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認為他是被拋棄的存在。
反倒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會說一些話誇他,恨不得能直接把大膽給誇上天!
大膽不需要任何工具,摸一摸就能有非常特殊的感覺,仿佛原石裡的翡翠成為了會流動的靈氣,迫不期待鑽入他的指尖。
這種感覺很舒服,大膽越摸越上癮,每一塊石頭都想湊上去摸一摸。
這個倉庫很大,堆積的原石也很多,大膽一塊一塊摸過去,不可避免出了汗。
季沉標注意到後想幫他擦擦汗,可急於去摸下一塊原石的大膽卻伸手推開了爸爸的手,自己隨便用手臂擦了擦。
他自己絲毫沒有注意到,亂摸原石手上都是灰塵後,再用手去擦汗,那臟兮兮的灰就到了格外白淨的小臉蛋上,看起來格外明顯。
季沉標蹲在那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這麼臟兮兮的一個兒子,他還真不願意承認是自家的。
周先生一直在旁邊看著,不管他們乾了什麼都不催促,給足了時間門。
一瞬間門這個大倉庫裡安安靜靜的,隻能聽見他們的呼吸聲和腳步聲,以及手電筒觸碰到石頭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一堆毛料裡麵,大膽挑挑揀揀,碰巧遇上了他覺得特彆舒服的就努力想拿起來塞給爸爸。
周先生知道大膽搬不動這些東西,特意讓自己助理跟在他們身邊,有看上的就幫著搬到一邊,在上麵貼好標簽。
從上午一直看到了黃昏,期間門他們都隻隨便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
乾這一行的幾乎沒有人能夠抵抗極品翡翠的誘惑,像是這樣一個坑裡出來的毛料,出貨率非常搞,他們一點時間門都不願意耽誤。
大膽是這些人最癡迷的那個,背著自己奶瓶舍不得離開,喝完一瓶奶後繼續摸,勉強挑出來了三塊。
他記得之前那個周叔叔說的話,說是每個人選兩塊石頭。
爸爸兩塊,大膽兩塊,這很合理。
季沉標本來擔心大膽這過於貪得無厭的行為會惹來周先生的厭惡,正準備跟周先生解釋時,卻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周先生衝著他微不可見搖了搖頭。
如果大膽真是傳說中的玉人的話,其實他挑選四塊原石,占了便宜的人是自己。
下午五點鐘,周先生看見他們都還在這裡看來看去,讓身邊助理過去提醒一下。
現在已經不早了,所有都挑選好後還要把毛料都切割開,如果現在再不結束的話,等下回去的時候就太晚了。
大膽在挑好了三塊後,剩下的最後一塊石頭怎麼也看不到特彆滿意的,小短腿在這個倉庫裡跑來跑去。
沒有人覺得這麼大點的孩子真能找出來翡翠,隻以為他是頑皮在這裡亂跑。
最後十五分鐘,那些專業的業內人士都站在一邊,整理著自己身上剪裁得體的西裝,像是看笑話一樣盯著那個孩子看。
大膽跑了一圈後,在接近某個地方時,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季沉標了解大膽,在大膽背對著那些人時伸手捂住了大膽的嘴,揚聲詢問道:
“這後麵是什麼?”
本來想掙紮的大膽,在爸爸把他想問的問題問出來之後就默默閉上了嘴巴。
那幾個男人聽見季沉標這句話後都笑出了聲,就連周先生臉色也不大好看,但還是過去主動解釋道:
“這也是拍賣會上會用到的原石,但是因為都隻有薄薄一層,還都露在外麵,所以……”
聽到這裡,季沉標明白了,就是忽悠那些不懂翡翠行業的人,看見有點翡翠冒頭就買的,注定得被坑到褲衩子都不剩。
大膽嘴巴現在還被捂著,他聽話的沒有出聲,隻是伸手輕輕扯了扯爸爸的褲子。
“這一塊可以嗎?”
季沉標指著自己麵前的這塊大原石,這塊原石幾乎要跟他差不多高,露在外麵的一層翡翠是淺紫色的,飄花也非常漂亮。
雖然根據他這麼短時間門裡對原石的了解,像這種百分百開不出來,但是要是他再不快點跟周先生說這句話的話,季沉標嚴重懷疑大膽能直接把他褲子給扯下來。
周先生並沒有錯過那隻一直拽著季沉標褲子的小手,本來懷疑的心逐漸堅定了下來,唇角扯開一秒笑容說道:
“當然可以。”
那些人發出了更大聲的哄笑,之前他們路過這塊原石時連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像是這種,也就隻能騙騙那些外行人。
想他們之前還以為季沉標可能是這個圈子裡比較低調的前輩,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覺得他不過如此。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晚飯是周先生的助理特意去城裡訂了送過來的,非常豐盛。
季沉標注意到大膽很喜歡吃晚餐裡的西藍花,就把自己的都夾給了他,看大膽腮幫子被撐的鼓鼓囊囊,要比他自己吃到嘴裡更讓他高興。
在吃飯時,周先生接到了一個電話去了外麵。
當這裡隻剩下季沉標還有那些有名的業內人士時,他們沒有再繼續掩飾而已,而是用非常不屑的語氣出聲道:
“周先生為什麼會請你這種人過來?”
季沉標全當做沒看見,還拿紙巾幫大膽擦了下嘴巴,跟這種人爭論是沒有意義的,不管怎麼解釋他們都隻堅定自己的想法。
“問你呢,你是周先生的親戚?”
“不是,周先生請我過來,那當然是因為周先生相信我的實力。”
實力?一眼挑中一個外行人才會選的毛料這種實力麼?
那個男人還想再嘲諷幾句,但是周先生已經走了進來,隻能閉上了嘴。
負責切割原石的師傅在傍晚時分也都趕了過來,其中就有季沉標認識的兩個人,擦肩而過時壓低聲音打了個招呼。
五個業內人士,還有季沉標和大膽,十四塊原石擺在那裡,每一個上麵都貼著屬於他們的標簽。
負責切割原石的師傅看見那麼大的一塊原石也擺在需要切割的地方時,當時就愣在了那裡,出於謹慎他們過來向周先生確定了一下。
“那塊,最大的也要切開嗎?”
“切!”
就算裡麵什麼也沒有,這個損失也在周先生可承受範圍內。
但是如果有的話……這麼大的原石,那他可就賺大了!
那五個業內人士的確有些本事,挑出來的兩塊毛料裡基本上都有一塊是出了翡翠的,隻不過翡翠的品相都很一般,讓周先生稍微有些失望。
那些人自以為今天做的還不錯,可看周先生的臉色似乎並不滿意,正不服氣的時候,切割師傅開始對那塊最大的毛料動手。
周先生激動地站了起來,他還是頭一次開這種毛料,也有些緊張,這樣差彆的待遇更讓那些人不滿。
懷揣著湊熱鬨的心思,他們也都湊了過去,想看看這樣一塊一看就是廢料的毛料,能開出來個什麼東西?
這些人裡麵本來最應該緊張的小大膽,在吃過晚飯後實在是抵擋不住困意,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在睡覺之前還念叨著切那塊翡翠的時候,一定要喊他起來看看。
季沉標抱著他坐在一邊,把自己外套脫了下來蓋在大膽的身上,看他睡熟後的乖巧模樣陷入沉思。
他不怎麼關心接下來的結果,比起那塊石頭到底能開出來個什麼名堂,季沉標更想知道的是他們什麼時候能回家。
不管自己把大膽給抱的有多穩,終究還是比不上躺在床上睡的舒服。
在即將要開始時,季沉標伸手輕輕搖晃了一下大膽的肩膀想把他叫醒,結果被打擾了休息的小大膽眼睛半睜開,握緊小拳頭就狠狠給了季沉標一下。
季沉標避開的及時,讓大膽打了個空,再去看時他已經在往自己懷裡鑽,就沒再吵他。
按照那個師傅那麼多年的從業經驗,這麼大塊的毛料從中間門切開最好,也比較省事。
正在師傅準備下手時,周先生突然想到了之前季沉標跟自己提起過的那件事。
本來應該是很漂亮的一塊料子,卻因為切割師傅的手法問題被毀了,最後隻能拿去做一塊小吊墜。
“等等,從邊緣,一點一點慢慢切。”
切割師傅聽見周先生這話有些疑惑,這種行為在他看來甚至是有些無厘頭的,可礙於這是周先生的吩咐,就算是覺得這樣麻煩也隻能照做。
“好。”
第一刀切下去,沒有任何出綠的樣子。
第二刀切下去,同樣沒有。
其中年齡最大的那個業內人士在看到這裡時已經覺得有些無趣,在他看來周先生這次簡直就是帶著一個外行人過來跟他們一起,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周老板,恕我直言,您這次選的人不怎麼樣啊。”
第三刀下去,還是沒有任何東西,掉在地上的那塊石頭掀起了些許灰塵。
周先生一狠心,讓切割的師傅從露在外麵的那一塊切下去。
果然跟之前他們猜測的那樣,隻有飄在麵上薄薄的一層,連個小吊墜都做不了,品相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這時候,周先生已經緊張的掌心出了一層汗,開始懷疑之前那兩次的事,是不是因為大膽單純的運氣好。
什麼玉人不玉人的,那就隻是他們這一行裡的傳聞而已。
“如果下次周先生您還要把這樣什麼也不懂的人叫過來跟我們一起,就不必再請我們了。”
“就是,連怎麼看都不會,還想斷玉?”
“周老板,雖然這位您請過來的人在斷玉上不怎麼樣,但是他好歹看起來還是挺嚇唬人的,不如來給我當個保鏢怎麼樣?”
“我的確是比不上周老板您,但是賞他一口飯吃還是能做到的。”
“像是這樣不管去哪裡都要把孩子帶在身邊的,真適合當你的保鏢?王哥,你可彆在這裡說笑話了。”
這些人你一嘴我一嘴就說了起來,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刻薄。
他們的確是周先生請過來的人不錯,但是憑借他們在業內的名氣,並不需要靠著討好周先生才能有生意。
恰恰相反,是周先生親自上門把他們給請過來的。
這些人裡,也就隻有切割的師傅還在做著自己的事,又一刀下去,這次泛著的光芒跟之前的不同,牢牢吸引了周先生的注意力。
“彆切了,一點一點擦開看看。”
切割的師傅乾這一行很多年,很清楚這種差不多就是要出綠的征兆,伸手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才拿起另外一邊的工具繼續。
比起之前那粗暴的動作,現在明顯小心翼翼了許多,綠光越來越明顯,當其中一角暴露在空氣中時,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