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出來這麼多年, 在這個地方待了這麼長時間,妹妹去世的真相依舊是季沉標心中一個打不開的死結。
他永遠記得在妹妹去上大學那年,笑著衝著自己揮手, 說等以後一家人就都一起搬到城裡住。
親自帶大的妹妹, 從感情上來說跟女兒也差不多了, 妹妹去世後他曾經無數次夢見妹妹說她是無辜的,她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事,讓自己一定要相信她。
季沉標這時候牙齒幾乎要咬出血來, 口腔內已經嘗到了非常明顯的血腥味, 但還是逼自己扯開唇角笑了笑。
“先生,您說什麼呢?這話我怎麼聽不太懂。您要是知道我妹妹當年去世的真相,還願意告訴我的話, 那我當然是感恩戴德, 來世當牛做馬報答您。”
漂亮話誰不會說?要是真有這個機會的話, 季沉標確實願意下輩子好好報答他,但是這輩子就彆想。
季沉標早就不是當初從山村走出來什麼都不知道的窮小子了,既然這個人在調查他, 想必很清楚他對自己親妹妹的在意。
要是自己真表露出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反倒是容易惹來懷疑。
“隻要你告訴我, 到底是用什麼樣的辦法, 才能那麼精準辨彆出毛料裡麵到底有沒有翡翠,當初傷害了你妹妹的罪魁凶手, 我就交到你的手上來。”
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這個帶到這個地方來,而且還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的能力遠遠超出季沉標的預想。
他很清楚,麵前這個男人的確擁有這個實力,能找出他妹妹當初死亡的真相, 同樣也能把罪魁禍首帶到自己麵前來。
可他更清楚的是,如果自己真做不到把那個秘密給保守好,他家大膽以後就會淪為麵前這個男人的賺錢工具。
還給妹妹一個清白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也努力了這麼多年,還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眼睛看一看就好了啊,你不是也長了眼睛嗎?你難道看不出來?”
坐在那裡的男人掐斷了自己手上的雪茄,冷著臉扯了扯唇角。
“彆在這裡跟我裝瘋賣傻,你彆以為我不知道。”
“嗯?你說什麼啊這位大哥,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嘛,所以我妹妹到底是怎麼死的?”
季沉標在聽見他那句幾乎是氣急敗壞的話時,心猛地就是一鬆。
他知道現在不能把麵前這個人給逼急了,扯東扯西多拖延一些時間才是最穩妥的解決辦法,周先生肯定會過來找他。
他跟在周先生身邊的時間還不夠長,為人處世的手段遠遠比不上周先生那麼成熟冷靜。
辦法他倒也不是沒有,隻不過是需要有其他人在場。
現在這裡除了他自己以外基本上都是那個男人手下的人,說的稍微難聽一點,就算他死在了這裡恐怕也能被悄無聲息壓下去。
過去了很久後,那個男人才猛地反應了過來,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質問道:
“你他媽在這裡拖延時間,等人來找你時吧?”
季沉標這一次沒有吭聲,把那個男人氣的站了起來,正一步一步朝著他接近。
而就在這時,外麵突然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家主,周先生親自上門來拜訪,想問問您是不是在您的地盤上運氣好多開出了幾塊翡翠,就得把命給留在這裡。”
管家蒼老的聲音不疾不徐,讓季沉標一直牢牢提起的心瞬間就放了下來,明白自己做的沒錯,他確實等到了周先生。
孫家主在聽見管家說的這句話時,氣的把自己手上拿著的杯子都狠狠摔在了地上,眼瞧著周先生已經在朝著這邊走過來,隻能若無其事出聲道:
“怎麼可能呢?周老板您說笑了。”
要是這個消息被傳出去的話,以後有人再想跟他們做生意的話,恐怕都得三思而後行,孫家在緬甸這邊積累了這麼多年的好名聲,也要被毀於一旦。
周先生走進來這麼長的時間裡,就已經有人幫季沉標把他腦袋上的東西都給拿下來了,還往季沉標麵前放了一杯茶。
“隻不過是之前聽說周老板您身邊有一位擅長斷玉的能人,我就把人給請過來喝杯茶,想請教一二。”
上一次周先生並沒有找到確鑿的懷疑對象,再加上當時急於把他們的東西給運回國,也就沒有追究到底。
可這種事,有第一次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有第二次。
要是他還像是上一次那樣輕輕放過的話,下一次隻會更加的變本加厲。
“如果真的隻是想把人請過來做客也就算了。”
“孫家主,這請人也有請人的規矩在,想必您也不希望這規矩亂了吧?”
“不然如果下次還有像這種事情發生的話,知道的是孫家主您想請人來喝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想要人性命呢。”
周先生喝了一口茶,說這句話時唇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話中的意思卻並不像他表露出來的這麼溫和。
“不會不會。”
孫家主連連擺手否認,之前在季沉標麵前他並沒有要掩飾自己意思的打算,是因為他很清楚在季沉標這樣一個小人物麵前沒必要。
可周先生不一樣,他帶著兩個配了武裝的人過來,再加上他這麼多年積累下的人脈,稍微傳出去一些風言風語,再被有心人略一調查,就足以讓他們家生意一落千丈。
來這個地方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希望能一夜暴富,又或者是長期合作做生意的。
不管是哪一種,都絕對不希望會因為一樁生意,就把命給丟在這裡。
“其實仔細想想,畢竟我的生意主場不在緬甸這邊,比不上孫家主您對這邊熟悉。”
周先生恭維的話,讓孫家主下意識提起了警惕。
“我們也是不打不相識,以後要是再來緬甸這邊,就勞煩孫家主您多照顧。”
“您也知道我最近生意上忙,以後要是在緬甸這邊再遇到什麼事的話,就隻管來找您了。”
“我相信,這麼小小的一個要求,您應該不會拒絕,對嗎?”
孫家主其實還真挺想拒絕,他才不願意看見季沉標的安全跟自己捆在一起。
都是聰明人,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也能懂意思。
周老板那意思大概就是以後隻要是在緬甸,也不管是不是她動的手,都會算在他的頭上。
也就意味著孫家主不僅不能對季沉標再次動手,反倒是還要小心保護他,真遇到了事還得伸手幫忙。
“我要是不願意呢?”
孫家主翹著二郎腿,讓助理又給自己點了一根雪茄,正在緩慢地吞雲吐霧。
“孫家主,您彆讓我為難,我手下的人連續兩回都在這邊失蹤了,頭一回是因為這件事,第二回還是因為這件事。”
“您要是不能給我一個保障的話,我少不得要去求一求其他人。相信對於這件事情,他們應該會很感興趣的,您說呢?”
這種足以讓整個孫家都倒退十幾年的八卦,隻要是在緬甸這邊做生意的玉石世家,基本上是沒有幾個不感興趣的。
把他拉下去,當然會有其他人能趁機上來。
“這種事,還是不要讓太多其他人知道的好,你瞧瞧,我也就隻是隨口一說而已,千萬不要動氣。”
孫家主鐵青著臉答應了下來,比起他們家族裡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家業,上一次的損失也就不算什麼了。
回去的路上,季沉標還有些心有餘悸。
隻有在到緬甸後,才能感受到在國內生活有多舒服安逸,最起碼不用擔心會有什麼人用槍抵著他的腦袋。
“上次我們做的那麼隱秘,他們是怎麼發現不對的?”
這個問題困擾了季沉標很長時間,哪怕到現在他也沒想明白是什麼地方暴露了,周先生倒是有大概的猜測。
“上次的拍賣會,除了我們,其他人開到翡翠的概率都很低。”
這還是前段時間周先生的朋友跟他提起的,說他們是頭一次遇到,在拍賣會上正常交易完後,還要詢問他們是否開出了翡翠的賣家。
本來沒開出來什麼東西就煩,他身為主辦方還要過來雪上加霜,很難不讓人對他心生不滿。
那個朋友隻以為是他們事情做的不講究,可周先生卻非常敏銳的察覺到,他們應該是在這裡排查上次的出貨率。
數據排查時,唯獨漏掉了他,等於是孫家主在心中懷疑的對象就是他們。
這一次再把季沉標給帶過去做客,應當也是為了驗證他們自己的猜測。
“你在那邊,有沒有說出什麼比較關鍵的話?”
“沒,我就說全靠著我眼神好使,看一眼就知道原因了。”
季沉標話說的並不是沒有絲毫漏洞,要是能提前跟周先生把口風給對好的話,周先生絕對會讓他把所有一切都否認的徹底。
什麼出貨率?那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除了在拍賣會現場切割出來的那塊翡翠外,其他的都是被他們運回國內才切割的,沒有確鑿的證據誰也彆想冤枉他們。
在回去路上,季沉標靠著車後座,平複自己亂糟糟的思緒還有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平穩下來的心跳。
這時候他無比的慶幸,當初自己想出了代替大膽這麼一個絕妙無比的辦法。
就連他一個成年人,這樣來過幾次後都覺得非常吃不消,更彆提像是大膽這麼大點的小家夥。
“從這次以後,應該不會有人再因為那件事情來找你麻煩了。”
周先生看似當時跟孫家主談的非常和氣,實際上擺明了就是拿捏住了對方的把柄開始互相威脅。
從今天以後,孫家主不僅不能像之前那樣對季沉標動手,要主動保護他外,甚至還要想方設法把當初那個消息給瞞下去,防止還有其他人試圖對他動手。
“周先生,實在是太謝謝您了,如果沒有您的話,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像季沉標這樣心比天高的人,極少數在外人麵前承認了自己的不足之處,並且沒有絲毫的羞恥,而是發自內心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
“謝謝的話就不用多說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你也不用遭遇這麼一檔事。”
“我跟大膽說你是替我辦事去了,才會耽誤這麼長時間沒回家。等會兒你回去的時候,可彆說漏嘴了。”
一聽見周先生這句話,季沉標就覺得有些頭疼。
上次發生的那件事誤會居多,就哄了大膽好長時間,更彆提這次絕大部分都不是誤會,不知道要哄上多長時間,才能把那個小祖宗給哄好。
“我去的時候,似乎聽見孫家主說起了你妹妹的事?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妨說出來讓我聽聽?要是我能幫上忙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推辭。”
之前周先生沒聽季沉標提起過這件事,季沉標不願意告訴他的他也不會刻意讓人去調查他的隱私。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這件事的話,他怕還是被蒙在鼓裡。
“謝謝您的好意,但是那件事情,我想自己去調查。”
“行。”
周先生隻是問問他是否需要自己的幫助,被拒絕也不覺得意外,多得是那些遇到事情更願意自己動手去解決的。
“周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大膽那邊我還好哄好長時間呢。”
“好,去吧,記得跟大膽說,這次不要再像上次那樣,一股腦把所有翡翠都選出來了。”
季沉標聽見這一句叮囑後心頭一暖,換做是其他商人的話巴不得所有的好東西都進自己口袋,周先生提出這件事,絕大部分原因都是為了大膽的安全著想。
酒店房間裡,大膽一直趴在窗戶那旁邊看,助理生怕會發生什麼意外,一直在旁邊盯著看。
直到聽見開門聲響起,助理才鬆了一口氣。
大膽透過玻璃裡麵的反光,能夠看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下意識站起來想撲到爸爸懷裡去。
可轉念一想,記起了爸爸把他一個人丟在酒店裡,甚至都沒有提前打一聲招呼這件事,小臉瞬間就拉了下去。
頂著一張非常嚴肅的小臉蛋,抱著手肘回到之前的那個地方蹲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的天氣比較乾燥,他的頭發都被氣的豎了起來。
季沉標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助理這時候順勢從這裡離開,順帶關上了門。
“大膽啊,這次確實事情比較緊急,所以爸爸才沒有來得及跟你說。”
放在之前大膽比較好哄的時候,可能爸爸說上兩句話就算了,可現在他根本就不是那樣好哄的性格,皺著眉輕聲哼哼道:
“多少次了?”
都已經記不清楚是多少次不提前告訴他,回過頭來再道歉了。
大膽除了生氣外還有一些小委屈,眼睛紅紅的盈滿了霧氣,就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季沉標瞧見了也覺得有些心疼。
“哎,你看大膽也是很了解爸爸的對不對?要是情況允許的話,爸爸怎麼會不提前跟大膽打招呼呢?”
正在季沉標絞儘腦汁思考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跟大膽講道理的時候,大膽突然像是一隻小狗似的,湊上來對著季沉標仔細嗅聞了一下。
季沉標一開始還有些一頭霧水,直到看見大膽有些嚴肅的臉色後才意識到可能問題有些嚴重,但還是擺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開口詢問道:
“怎麼了呀大膽?”
“爸爸,你背著我抽煙!”
季沉標聽見這句話後,下意識扭頭聞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煙味幾近於無,應該是之前被孫家主帶過去,同處一室時不小心沾上的。
這個小家夥從頭一次他跟著周先生一起抽煙的時候,就非常生氣的說起過,他一點也不想要擁有一個會抽煙的爸爸。
“爸爸沒抽,是出門的時候跟人談生意,人家抽的。”
“真的嗎?”
刺鼻的煙味非常明顯,大膽對於他爸爸說的話有些半信半疑,季沉標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跟他保證,才能取得這個小家夥的信任。
“真的,爸爸發誓!”
“昂?用什麼發誓?”
“用我家小大膽的性命發誓!”
一雙眼睛亮晶晶盯著爸爸看,好奇答案的大膽在聽見這句話之後,臉幾乎是瞬間就拉了下來,伸手捂住了他爸爸的嘴,用帶著幾分氣憤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