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讓爺爺還是哥哥傷心安安都舍不得, 所以就乾脆捂住眼睛什麼都不看,時不時坐在那裡問上一聲。
“好了沒有哇?”
“爺爺,你罵完哥哥了嘛~”
“罵完我可要轉過來了喔。”
周世轍走過去拎著安安後背那一塊, 提著他往家裡走。
早就習慣被這樣提著的安安, 除了小短腿在空中晃了下外,根本就懶得做多餘的掙紮,就這樣被哥哥拎回餐廳裡吃早飯。
吃過飯後, 上午有老師上門來教安安學習外語, 在樓上單獨專門的房間, 家裡人如果不是有什麼比較要緊事情的話,基本上都不會過去打擾。
周世轍今天沒打算去公司, 一直待在家裡。
對自己大孫子性格非常了解的周爺爺大概能猜得出來, 他昨天晚上那麼晚才回家的原因。
端著一杯茶放在他麵前, 在他身邊坐下詢問道:
“你那個弟弟, 他沒什麼事?”
“嗯。”
不提到這件事還好,一提到這件事周世轍就控製不住憤怒。
他們都知道依照爺爺現在的身體狀況,絕對不能受氣。
上次體檢的時候醫生就說起過,如果不多注意的話, 發生意外很有可能連搶救的時間都爭取不到。
周圍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像是在維護易碎的瓷器。
隻有他爸媽肆無忌憚, 不把爺爺的身體當做一回事兒。
周世轍很清楚, 爺爺不管嘴上說的有多絕對, 因為安安不願意接受那個弟弟的存在, 那隻是因為周石對安安惡意表露的太明顯。
真是二選一的話,誰也比不上安安。
但那好歹也是他的親孫子,老一輩人的思想,就算是看在血緣關係上也根本不可能不管不顧。
爸媽拿周石的健康情況來撒謊, 這甚至觸及到了爺爺的底線。
周世轍在還小的時候就能感受到,爺爺對於沒把他父親教育成才這件事很愧疚。
最開始不管他父親犯了什麼錯誤,爺爺都會直接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來,覺得全怪他自己的教育出現了問題。
“我就知道,如果真出現了什麼問題的話,他們絕對是迫不及待就送過去看心理醫生,哪裡還用得著我來提醒。”
“之所以不著急,那肯定是因為根本就沒事。”
周爺爺說完後歎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他英明了一世,唯獨希望在那件事情上是自己犯糊塗感覺錯了,也不願意相信是他兒子真的在利用孩子達成目的。
那個孩子,怎麼就被他教成這樣了呢。
“爺爺,我感覺那個弟弟不太對勁。”
“嗯。”
周世轍都能看得出來那個孩子身上的不對,周爺爺當然也能看得出來。
隻不過之前一直沒有說起過,他知道他兒子跟兒媳婦對這個孩子的愧疚很深,所以極力想從很多方麵上彌補。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他們誰說出來對那個孩子不好的話,都會被他們默認當成是故意說那孩子的壞話,說不準還會因為這件事怨上他們。
周爺爺從來就不會做這種引火燒身的事,在他教導下長大的周世轍當然也不會。
“你自己隻要專心發展自己的事業就好,至於你爸媽……現在你不要管。”
放在曾經身體好的時候,周爺爺說不準還會替兒子想想,安排他以後走的路。
但是他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醫生說過很多遍不能想太多東西,憂思過度鬱結於心,對他的病情不利。
為了自己能活的長久一點,周爺爺打算徹底放開手。
“好。”
周世轍知道,現在如果他再伸手幫忙的話,等於是心甘情願接受把他弟弟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來。
對父母他心甘情願贍養,可對弟弟,他卻不願意當那個冤大頭。
“以後也少回去吧,那個地方現在不適合待。”
憑借周爺爺對他兒子和兒媳婦的了解,如果現在周世轍回家的話麵對的絕對會是各種洗腦。
想到這裡,周爺爺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一直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如果他兒子和兒媳婦是對那個孩子心懷愧疚的話,為什麼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好好彌補那個孩子?
反倒是一直在用著壓迫其他孩子的方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是想讓他把安安給送走,現在又想讓周世轍來當扶弟魔。
周爺爺放在心上好好寵著的兩個小家夥,在他們夫妻眼裡似乎隻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一想到這裡的時候,周爺爺心中的自責甚至都淡了不少。
五根手指還有長有短,兩個最偏心的孩子跟一個沒見過幾麵的孩子,如果真要做選擇的話,周爺爺肯定選前者。
“爺爺,我打算挑個他們都不在家的時間,把東西收拾一下搬過來住。”
周世轍也有想過自己去之前買的那個公寓裡待著,可仔細想想之後還是發現不太好,畢竟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自己的父母。
如果他們找上門來的話,不管曾經他們做過什麼事情,在彆人眼中自己讓他們找上門來就是自己錯了。
周世轍自己可以不去管這些事情,但是他自己獨立創立的公司,已經籌備著上市的事。
如果現在出現對他名譽不利的事,公司肯定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周世轍在公司裡投入了很多心血,肯定不願意在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的情況下因為一些小事毀於一旦。
思來想去,還是待在爺爺家這邊比較穩妥。
“行,也省的你不在家的時候,安安那小子一直惦記著你了。”
提到安安,兩個人表情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平常安安是一個非常讓人省心的孩子,但是今天在老師上完課下樓的時候,周爺爺卻注意到了老師不太好看的臉色,急忙湊過去問了一句。
“是因為安安太調皮了嗎?”
“沒有,這……”
老師麵露難色,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安安的家長來形容這件事情,最後隻能說一句。
“你們自己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學習的時候態度倒是很認真,對他也很尊重,但是奈何做出來的事情能把人氣到頭昏的同時又有些哭笑不得。
周爺爺對著周世轍使了個眼色,讓他跟著自己慢慢上樓去看看。
將樓上書房的門隻推開了一道縫隙,現在安安還坐在書桌前。
伸手放在書本上,做出一個把書本上東西往自己腦袋裡塞的動作,嘴裡還小聲嘟囔道:
“媽咪媽咪哄,我愛看書,書愛看我,書全都進我腦袋瓜!!!”
偌大的書房裡很安靜,所以他小奶音兩個人都能聽的格外清楚。
周爺爺跟周世轍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後,一時間也無言。
這小家夥,看來是屁股癢了想挨揍。
也許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在這裡站的時間實在是太久,書房裡麵沉迷做法的安安終於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
在意識到爺爺跟哥哥都在外麵偷看的時候,安安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
半晌後回過神,從凳子上麵跳了下來,走到門邊朝著他們打了個招呼。
“嘿嘿,爺爺,哥哥,你們來找我玩呀~”
周爺爺一看他這滿臉無辜的模樣,就把自己袖子往上麵卷了卷,想要方便自己把這個孩子給抱起來狠狠打幾下他的屁股。
手剛把袖子卷起來,安安就默默幫他放了下去,小手靈活的不行。
等周爺爺看過去時,他迅速把自己的手彆在身後,裝出一副可愛又無辜的模樣哄他心軟。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讓你好好學習,你在那裡乾什麼呢?”
安安能聽得出來,比起之前爺爺說話時聲音裡有明顯的軟化,就湊過去抱住了爺爺的大腿,委屈巴巴說道:
“爺爺,那知識,它就是不進腦子哇。”
他也想好好學習,但是不管再怎麼學習知識就是不願意聽話好好進他的腦袋瓜,他才劍走偏鋒,出此下策。
“所以你就在這裡開始做法了?等以後你上學了考試的時候,你是不是還要急急如律令?”
安安聽不懂爺爺說的這句話,但是他知道爺爺是在諷刺他之前的行為,伸手把爺爺的腿抱的更緊了些,繼續裝委屈嘟囔道:
“爺爺,是媽咪媽咪哄。”
周爺爺被他糾正自己的這句話氣的沒了脾氣,彎腰把他抱起來回了書房,打算親自來教他,看看這個小家夥到底是怎麼個事兒。
周世轍這時候主動下了樓,倒是不擔心安安在惹爺爺生氣後爺爺會動手。
根據他對爺爺的了解,和這麼長時間的經驗,抬起手來嚇唬嚇唬安安就是極限了。
房間裡麵,安安坐在爺爺腿上倒是乖了很多,不像是之前在老師麵前那副坐不住的模樣,也不敢好奇的東張西望。
“下次就像是這樣好好學,知道麼?不準再做法了!”
“哦……”
安安用帶著幾分遺憾的眼神看了一眼書本,他明明覺得自己的辦法挺好用來著。
從這一天開始,不管安安上什麼課程,隻要是在家裡周爺爺都會在旁邊盯著,手上還拿著收拾小時候大孫子的一根教鞭,成功把安安嚇得擺出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秋去冬來,今年的冬天周爺爺打算帶著安安一起,回一趟他的老家。
周爺爺的那個戰友在早些年他兒子還在的時候還好,他兒子不管生活有多困難,都不會忘記逢年過節的時候過去燒點紙。
可是後來他的兒子跟媳婦一起離開後,他弟弟一次也沒去過,前幾天他還夢見那戰友來找自己,說他沒錢花。
這麼多年來,周爺爺也沒有帶著安安一起過來看看的機會。
今年他的身體保養的不錯,安安也不像是之前那樣不方便出遠門,所以他就趁著在下雪之前,帶著安安過來祭拜。
周爺爺戰友的弟弟,都被周爺爺用虐待兒童這個罪名送了進去,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後續他收養安安省了很多事。
一路上,穿著黑色小棉襖的安安乖乖坐在爺爺旁邊,要是困了就開始挪到哥哥的懷裡睡覺。
在爺爺身邊的安安很乖,但是在哥哥懷裡的安安睡的四仰八叉,周世轍把他手按住後,腳又開始亂動,總之沒有一個安分的時候。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先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周爺爺牽著安安的小手,一起去了這個小縣城裡麵的陵園。
總歸是要帶著安安看一看他親生父母的,不然這小家夥可彆以為那兩個人是他爸媽。
陌生的叔叔阿姨偏心弟弟,安安可能會替哥哥覺得不值。
但如果是親生父母偏心弟弟,那落在他心上的可是切切實實的委屈。
安安人還很小,抱著一束幾乎能把他全部遮擋住的花,走在陵園的小路上時,跌跌撞撞差點沒摔倒。
周爺爺的手上提著紙錢,雖然說現在倡導的都是文明祭祀,但是他們這老一輩的人,總會惦記著這件事。
他還記得曾經他跟戰友一起在喝醉酒後吹牛的時候,說這輩子他們都要有花不完的錢。
當時周爺爺還想著不管他戰友怎麼樣,反正以後他如果出息了的話,絕對會帶著他的戰友一起同甘共苦。
曾經的很多承諾都沒有來得及兌現,也就隻能用這種方式來稍微彌補一下心中的愧疚。
安安跪在了墓前,按照爺爺教他的那樣燒著紙錢。
從他親爺爺的,再到他親生父母的,三個墓碑,安安從第二個挪到第三個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控製不住身體重重跪了下去,疼的他臉色微微發白。
周爺爺看見這一幕,幾乎下意識想扶一扶他。
手剛伸出去,安安就自己爬了起來,繼續燒著紙錢。
周爺爺的助理手上拿著一些可以清理墓碑的東西,安安握著抹布輕輕擦拭著上麵的灰塵。
安安親爺爺墓碑上的照片是入伍時拍的那張,這麼多年過去早就已經褪色模糊,看不清楚他曾經的長相。
擦乾淨後,安安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張照片,好奇扭頭朝著爺爺望過去,卻剛好看見爺爺紅了眼睛。
周爺爺也知道在一個孩子麵前自己要是哭鼻子的話有些丟臉,奈何情緒根本控製不住,隻能把頭扭到一邊,吸了吸鼻子笑道:
“今天的風,實在是太大了。”
“嗯。”
安安沒有拆穿爺爺的謊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陵園裡麵氣氛實在是太過於壓抑的原因,所以他不像是平常那樣活潑好動,好像一瞬間成長了很多。
回去的路上,安安朝著哥哥伸出了手。
他腿剛剛碰到了那個地方有些疼,到現在都還沒緩過勁兒來。
周世轍把他抱了起來,感受著安安胖乎乎的身體在自己懷中,溫柔地揉了揉他小腦袋。
頭一次看見對於他來說一直都是一個開心果的安安露出這幅模樣,周世轍也很心疼。
回去路上下起了小雨,周世轍一隻手撐著傘,另外一隻手托著安安的屁股。
安安也害怕自己會掉下去,緊張抱住了哥哥的脖子。
即將走出陵園的時候,安安回頭看了一眼,他爺爺和爸爸媽媽的墓碑藏在這麼多墓碑裡麵,他根本就分辨不出來是哪一個。
回去車內的氛圍格外沉默,安安也難得沒有睡覺,坐在那裡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
他還小,不懂生死離彆的痛,或許隻是覺得在灰蒙蒙的天氣裡,路邊綠化帶裡翠綠的樹葉很好看。
哪怕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是周爺爺依舊會時常想到自己剛把安安接回家的情況,瘦的就隻剩下一把骨頭。
他甚至嚴重懷疑,如果當初他們再去晚一點的話,可能根本就看不見這個小家夥了。
周世轍在酒店門口把安安交給了爺爺奶奶,自己去附近藥店裡買了點藥。
酒店房間裡,幫安安脫掉了褲子,看見他膝蓋處的淤青和紅腫,皺著眉問道:
“疼不疼?”
隻穿著一個小褲衩的安安抬起頭看看哥哥,再看看自己的膝蓋,下意識拉起旁邊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皺著小眉毛一本正經提醒道:
“就算我是個小孩,哥哥你這也是耍流氓哇!!!”
本來好好關心著安安的周世轍,被他這一句話弄得無言以對,暴躁的伸出手把被子弄到一邊,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彆亂動,沒看見你這上麵這麼嚴重嗎?”
安安的皮膚非常白嫩,所以這些痕跡在上麵才會顯得有些可怕,實際上他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麼感覺。
“不疼哇,一點也不疼。”
安安抬起頭對上哥哥的眼睛,非常認真的說出了這句話,他是真的沒覺得有多疼。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他自己的腿,甚至會懷疑這是不是故意畫成了現在這麼嚇人的樣子。
“真的一點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