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果樹長得其實並不算多麼高大, 畢竟剛掛果不久。但從周世轍這個角度拍過去,顯得非常高,成功把周爺爺給嚇得心臟驟停。
“安安啊, 爺爺想你了,先下來跟爺爺說說話好不好?”
體驗親手摘果子樂趣的小安安有些猶豫地輕皺眉,聽見爺爺說想他的話,猶猶豫豫從樹上爬了下來,倒騰著小短腿跑過去。
“好哦, 爺爺想跟我說什麼呀?”
周世轍接過他的籃子,任勞任怨把摘果子這個活也給接了過去。
“爺爺,你看這裡的果子好大, 好甜的!”
安安拍著果園裡麵的種種場景給爺爺看,不管是哪一棵樹他都能說上幾句, 摘了一朵小花也要放在鏡頭前讓爺爺看。
隻要不是爬到那麼高的地方, 安安不管做什麼周爺爺都是誇誇誇, 非常捧場。
在離開村子的時候,安安站在村口回頭望了一眼, 基本上村子裡所有的老人都站在那裡目送他們。
發現安安正在回頭看, 還對著他揮了揮手告彆。
安安一隻手被哥哥牽著,另外一隻手也輕輕揮了揮。
在村口就上了車, 安安懷裡還抱著他帶給爺爺奶奶的果子, 剛采摘不久的果子在車廂內能聞到非常好聞的果香味。
“哥哥,下次我們什麼時候還過來嗎?”
“等你寒暑假, 如果有空的話, 我們可以帶著爺爺奶奶一起來旅遊。”
“好耶!”
之前周爺爺的體檢結果已經出來了,他身體養的非常不錯,平常小心注意點就好。
因為這件事, 周世轍這幾天的心情都非常不錯。
把安安頭發揉的亂七八糟,頂著他充滿怨念的眼神問道:
“怎麼了?”
安安把腦袋又往哥哥麵前湊了湊,有些鬱悶的回答道:
“你自己康康,這樣好看嘛!!”
送上門來的小腦袋,不揉揉實在可惜,所以周世轍很乾脆又rua了個爽,成功把安安給氣成了一隻河豚。
剛到家,安安就打開盒子從裡麵拿出來了一個桃子,抱著去了水龍頭旁邊。
這些桃子上帶著一層絨毛有些紮手,安安反複搓洗了很多遍,才把洗乾淨的遞到爺爺麵前。
微微揚起下巴,臉上不管再怎麼掩飾依舊能看得出來幾分小驕傲。
“安安真棒。”
“我再給奶奶也洗一個!”
周爺爺伸手拽住了安安的衣服,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在安安疑惑的眼神注視下主動解釋道:
“不用,我把這個切一切就好了。”
“那也好。”
以前周爺爺有那麼多哄著安安高興的小花樣,都是他年輕時哄周奶奶高興剩下的。
把桃子也切成了可愛的形狀裝進果盤裡,讓安安端過去。
周世轍看見這一幕轉身就打算溜走,他小時候要吃爺爺給奶奶切水果的邊角料,現在長大了總不能還是吧?
隻可惜周世轍他還是晚了一步,安安端著邊角料就跑了過來。
“哥哥,嘗一嘗嘛~很甜的噢~”
周世轍握著叉子輕輕嗯了一聲,這要不是邊角料的話他肯定會覺得更甜。
有個安安在旁邊眼巴巴盯著看,周世轍硬著頭皮把邊角料吃的乾乾淨淨,看安安還在一邊偷笑,沒好氣白了他一眼。
彆得意,等這小家夥再長大一點,就也得吃邊角料嘍。
安安在幼兒園畢業後升入了小學,有周爺爺在旁邊督促,再加上請到家裡來的各類輔導老師,他的成績一直都不錯。
各項技能也都沒有落下,尤其是鋼琴,周爺爺還給他請了非常有名的鋼琴家當老師。
老兩口退休後沒有什麼彆的事情乾,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安安身上。
在他們精心培養下,安安也的確成長的非常出色。
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成績都名列前茅。
國內外的比賽都有參加過不少次,在高二這年還拿到了保送的名額,成功進入國內最頂尖的大學之一。
周爺爺在知道這個消息後高興地不行,一改往日的低調,下定決心一定要給安安舉辦一場盛大無比的謝師宴。
謝師宴上,就連安安幼兒園的老師都被請了過來。
周世轍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出席,宋斐然他們也都收到了請柬,甚至連周父周母都過來參加了這場宴會,為安安送上了他們精心準備的禮物。
到如今周石依舊被關在療養院裡麵,精神病越來越嚴重,經常會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話。
這幾年裡周父和周母一直輾轉在全國各地,去有名的佛寺或者是道觀,舉辦各種法事,熱衷於慈善事業,隻為了求他們真正的孩子能夠投胎轉世。
宴會上兩個人衣著樸素且得體,送完禮物後並沒有過多停留。
周世轍站在二樓陽台上看著那輛車從視野範圍中離開,正準備回到宴會上時,就看見有個眼熟的人在那裡探頭探腦。
兩個人的視線對上,安安腦袋瞬間就縮了回去,緊接著門被人推開,他走了進來。
“咳,哥,你剛剛在看什麼呢?小侄女正在到處找你呢。”
這時候的周世轍已經成家,跟妻子之間屬於商業聯姻。
感情說不上來有多刻骨銘心,更多的是在這個圈子裡隨處可見的相敬如賓,彼此尊重。
周世轍和他的妻子都很享受這種婚姻狀態,兩人間有一兒一女。
兒子已經上小學,女兒今年兩歲半,正是好玩的時候。
周世轍聽見安安這麼說後,無奈伸手揉了揉眉心問道:
“你是不是又故意逗她了?”
以前安安喜歡逗他兒子,但架不住他兒子早熟,上了小學後看安安的眼神仿佛在說愚蠢的人類,安安還失落了很長時間。
後麵他妻子又生了個女兒,成了弟弟喜歡逗弄的對象。
周世轍隻要在家裡,沒一會兒他女兒就要過來告狀說小叔叔欺負她。
換做一般人被欺負幾次之後肯定就知道要跑了,可小櫻桃每次隻要不哭了就又繼續去找小叔叔玩,拉都拉不住,說幾句還哭。
一想到這兩個活寶之間的事,周世轍根本沒心思再因為他爸媽的忽視難過。
“沒有啊,我就隻是當著她的麵喝了一杯熱牛奶。”
周世安在說這句話時看似坦蕩,但對他非常熟悉的周世轍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他眼底藏著的心虛。
弟弟還沒成年,哪怕是以他為主角的謝師宴上也不能碰酒,用飲料和牛奶代替。
沒一會兒,一個紮著兩個小揪揪,穿著公主裙的小家夥就倒騰著小短腿舉著奶瓶跑了過來告狀。
“哇啊,爸爸,小叔叔把我的奶奶喝光了哇……”
把空了的奶瓶證據舉到爸爸麵前,紅著眼睛凶巴巴瞪了一眼小叔叔。
周世轍彎腰把小櫻桃給抱了起來,幫她把眼角的眼淚給擦乾淨。
“小叔叔把你的牛奶喝光了啊?”
小櫻桃重重點了點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回答道:
“嗯!”
可他明明記得,今天還沒來得及給小櫻桃泡奶粉。
再看安安在一邊儘力想表現無辜實際上一點也不無辜的樣子,應該又是弟弟故意逗小櫻桃。
“小叔叔真壞。”
“嗯!”
“那爸爸把小叔叔打一頓,看他下次還敢不敢搶我們小櫻桃的奶粉喝。”
周世轍手才剛抬起來,小櫻桃就瞪大了眼睛,動作十分靈敏伸手抱住了他胳膊阻止他的動作。
“哇,爸爸壞!小叔叔抱抱。”
周世安伸出手,小櫻桃迅速投入了小叔叔懷抱,在臨走之前還踹了她爸爸一腳。
非常用力咬著剛長齊的牙齒,就連腮幫子上的軟肉都隨著這個動作顫抖了一下,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氣。
“小叔叔,快跑,我踹他了,不難過噢,咱快跑,我怕他打我。”
在到周世安懷裡後,小櫻桃就一直拍著他的肩膀催促,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樣讓周世轍不知道第多少次開始心塞。
周爺爺已經過了百歲,可身體看起來依舊很健康,主持著安安的謝師宴,整個人格外精神抖擻。
早些年他對戰友的確多有虧欠,現在把安安培養成了這麼出色的模樣,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周奶奶穿著一身旗袍,滿頭白發被盤成了一個發髻,看起來優雅到了骨子裡。
在國內最頂尖的大學裡就讀,安安選擇的是經濟管理專業。
大一時就被周世轍帶進公司當他的助理,學到了不少的東西,畢業後進了周爺爺當初創立下來的公司裡任職。
這輩子周爺爺活到了一百一十六歲,在初秋夜晚的睡夢中離世。
第二天周奶奶想叫他出門遛彎時,才發現躺在床上的人早就已經沒了呼吸。
這個年紀不管放在誰家裡都是喜喪,睡著後離開也沒有任何痛苦,可正在國外出差的周世安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還是愣了很久。
當即就直接讓助理訂最近時間的機票回國,整整兩天兩夜沒有休息,眼中滿是血絲在門口下車。
隻可惜再也沒有一個老頭杵著拐杖在門口等著,說已經讓廚師做好了他愛吃的菜快點去嘗嘗。
初秋帶著幾分涼意的風吹過,周世安不自覺身體顫抖了一下,這才回過神走了進去。
優雅了一輩子的周奶□□發亂糟糟貼在頭皮,身上隻隨便套了一件衣服,眼角的淚痕都還沒乾。
周父跪在周爺爺的遺體前磕了好幾個響頭,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不願意在父親麵前承認自己當初的錯誤,到現在已經徹底沒了機會。
撕心裂肺的哭聲響起,在靈堂裡格外明顯。
周世安站在爺爺的遺體前,伸出一雙手把爺爺的一隻手握在掌心裡。
這一隻手他熟悉無比,牽著他從一個孩子慢慢長大。
現在,由自己送他離開。
眼淚猝不及防流了出來,周世安吸了吸鼻子想控製住情緒不在這麼多人麵前失態,可情緒這種東西就是越想控製,就越控製不住。
上次回家他跟爺爺約定好,等自己出國的工作結束後就陪他一段時間,一起去他們在郊外的那個彆墅裡釣魚。
這老頭當時答應好好的,叮囑他在外麵不要太辛苦。
誰也沒想過,那就是最後一麵。
周父在靈堂裡哭的撕心裂肺,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是現在這樣後悔。
覺得自己不該為了麵子一直不來跟父親道歉,每次都想著下次下次,一直拖到現在,再也沒有了下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