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這番話讓墨的大腦一片空白, 偷偷摸摸用他小爪子拍阿父的粟,爪爪也僵在了半空。
一時間,山洞陷入了難言的寂靜中。
雪知道這番話對於墨來說有些難以接受, 就連他最開始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都覺得荒謬, 所以給足了他們時間慢慢消化。
過去了很長時間,墨才猶豫著開口說道:
“統一所有的部落?怎麼統一呢?讓獸人們都住在一起嗎?”
性格溫順的食草獸人和性情凶殘的食肉獸人, 還有那些住在懸崖峭壁上的鳥類獸人, 根本無法和平共處。
有些獸人種族甚至是天敵,礙於獸神大人曾經留下的禁令, 才沒有做出互相殘殺的事情出來。
就像遠山部落, 大部分獸人的性格都很好,族長也明令禁止並且嚴格督促不允許發生任何獸人爭鬥的事情發生,和那些溫順的食草獸人間矛盾也照樣無法調和。
更彆提是部落風氣遠遠比不上遠山部落的其他部落, 真把他們跟那些食草獸人放在一起,絕對會發生數不清的矛盾。
如果讓獸人們住在各自的部落裡, 那就根本沒有任何統一部落的必要。
畢竟現在白在各大部落獸人心中的地位, 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族長,說是無冕之王也絲毫不誇張。
雪既然打算把這件事告訴遠山部落的族長, 就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
“是,她規劃把我們部落周圍的那片森林樹木全部砍掉,擴建部落,供其他臣服她的部落獸人居住。”
他們部落裡絕大部分的獸人, 對白都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願意無條件執行她發出的所有命令。
在雪看來, 他們簡直都是瘋了!
他的哥哥已經葬身在晚葉森林,雪隻希望能找回他的屍骨,讓他能順利的回到獸神大人的懷抱。
除了哥哥外, 雪還有其他的親人在,不希望那些親人落得跟哥哥一樣的下場,也不願意自己長大的部落,在白的折騰下麵目全非。
“所以……接下來她會把矛頭對準我們遠山部落,對嗎?”
麵對墨的問話,雪輕輕點了點頭。
“是,其他部落裡的獸人都無條件信任她說出來的所有話,隻有你們部落,因為當初的事對她不滿。”
“所以她一直在想其他的辦法,想讓你們屈服。”
說完後,山洞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遠山部落裡的獸人大多都十分容易滿足,並不會糾結於改變現狀。
在獸神使者到他們部落之前,獸人們也照樣能憑借著自己的本事過得不錯。
白為遠山部落帶來了改變,現在他們部落裡的生活已經不錯,對於現狀他們都很滿意。
之前那些部落之所以會在白的誘惑下失去本心,是因為他們有欲望,貪心永不知足。
遠山部落裡的獸人甚至會因為一場及時的雨水滿足,白所有的手段都無用武之地。
在這種情況下,難免會使用一些齷齪下作的手段。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
墨按住粟一直在撓自己的爪子,直直看向雪說出了這句話。
“我不希望白統一所有部落。”
習慣各異的獸人在一起,並不是一件好事。
不僅是需要很多時間來慢慢磨合,同樣還會發生無窮無儘的矛盾。
雪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白從到他們部落裡開始,一直到現在都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看輕他們知道的一切知識,甚至鄙視他們對獸神大人的信仰。
在部落裡麵,白的地位甚至已經超越了獸神。
就算是對獸神信仰還不那麼虔誠的雪,在知道這件事時也覺得疑惑且離譜。
最初部落裡的獸人對白好,是因為她是獸神大人的使者,可後麵她明擺著表露出了對獸神大人的輕蔑。
可饒是如此,那些獸人對白的敬仰也從未改變。
墨輕輕拍了一下一直搗亂的小獅子腦袋,粟委委屈屈下巴擱在阿父的肩膀上,雪在看見這一幕後,眼中柔和一閃而逝。
基本上所有的獸人都很喜歡幼崽,已經過去的那個冬季裡麵,獸神大人帶走了他們部落裡絕大部分的幼崽。
雪每次隻要想到這件事,心中就有一種難言的悲痛。
墨思考了很長時間後,才覺得麵前這個獸人可信,就開口道:
“我也並不希望白統一所有部落。”
獸人在這片大陸上已經生活了好幾百年,在這幾百年裡,經曆過許許多多的事情,能流傳至今的都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統一所有部落,會讓獸人們生活的更好,就絕對不會等到現在。
之所以一直沒有,那就隻能說明並不適合那樣的方式。
除此之外,墨私心裡也更願意看見獸人部落分散在大陸的四處,除了固定交換東西的日期外,其他時間不要有任何的牽扯。
如果白真統一了其他所有的部落,聯合在一起想要攻打他們遠山部落的話。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白現在還很信任我,如果有什麼消息的話,我會隨時和你們說。你們不要把任何消息告訴我,如果我暴露,我不敢保證我會一句話都不說。”
雪很清楚,自己的背叛如果被發現,隻會招來白更強烈的報複。
按照白的性格,恨不得下一刻就徹底踏平遠山部落。
雖然今天隻在遠山部落裡待了這麼長時間,但是雪卻已經喜歡上了這個部落裡的氛圍。
依稀記得在自己的記憶裡麵,他們部落也是這樣具有人情味。
自從白到他們部落裡後,就徹底改變了。
“好。”
墨親自送雪到了他們部落門口,趴在阿父肩膀上的小獅子又對著他揮了揮爪爪。
“啊嗚~”
粟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墨莫名聽懂了他這叫聲中的意思,很認真跟他說了再見。
這件事畢竟事關重大,再加上暫時還沒有徹底確認下來,墨並沒有打算聲張,隻在私底下跟蘭商量了下,分析雪那些話中的真假。
同時和部落裡所有獸人說,如果在狩獵過程中,看見了隔壁部落裡的獸人屍骨,一定要記得把他們給帶回來。
哪怕兩個部落曾經有過不少的矛盾,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遠山部落裡的所有獸人都不會吝嗇幫忙。
幾乎對於所有的獸人來說,死亡都並不算是一件特彆可怕的事。
真正可怕的,是在死亡之後,沒辦法回到獸神大人的懷抱。
前者是□□的離開,後者是信仰的崩塌。
遠山部落裡的獸人不僅是狩獵過程中會幫忙看看,甚至還會在狩獵的周圍刻意去尋找。
再大的仇恨,在這件事的麵前都顯得絲毫不重要。
冬季結束後的第一場狩獵,粟死纏爛打一定要跟著哥哥一起。
粟四個爪爪都牢牢抱住了哥哥的大腿,小獅子直接就掛在了西的腿上,扯都扯不下來。
在看見弟弟這麼想跟著自己一起去的時候,西其實已經開始心軟,並且想要妥協。
可狩獵這麼大的事情,想帶著一隻不具備獨立狩獵能力的幼崽進入晚葉森林,還需要阿父的允許。
西看著粟水汪汪的眼睛,思考了一下後就帶著他一起去找了阿父。
過去的時候,墨正在和蘭一起整理曬乾的藥草。
整理藥草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需要耗費很多精力。
藥草在曬乾之前很好辨認,可在曬乾後大部分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子。
遠遠看見西帶著粟過來,墨和蘭同時都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怎麼了?”
定下冬季結束後第一次狩獵的日子在明天,這個時候西帶著粟過來,想也知道肯定跟這件事有關。
西沒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阿父看他腿上掛著的這隻小獅子。
粟很聰明,哥哥一個眼神他就明白了哥哥想表達的意思。
迅速從哥哥的腿上跳下去,一轉頭抱住了阿父的大腿。
毛茸茸的腦袋使勁兒對著阿父蹭蹭,一聲接著一聲的哼唧,撒嬌磨人的小獅子著實讓墨有些招架不住。
蹲下來把粟抱在懷裡,順了順他的毛。
“粟,狩獵你也想跟著一起去嗎?”
“嗷。”
小獅子用力點了點頭,腦袋上的耳朵也隨著點頭的動作一顫一顫,看起來好不可愛。
“你有跟依商量過嗎?”
墨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拒絕,反倒是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為了保證他們在狩獵過程中的安全,基本上都是最起碼兩個獸人為一組共同狩獵。
如果遇到什麼意外情況的話,最起碼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全。
這件事,並不隻是西一個人就能決定的,還得征求他搭檔的同意。
“阿父,如果依同意的話,我就可以把弟弟帶著一起嗎?”
“那當然。”
墨並不忍心拒絕,伸手撓了撓小獅子的下巴,看他開心搖著尾巴的模樣,眼中也帶著笑意。
當墨把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基本上就等同於他已經同意。
依很喜歡粟,之前由於種種原因沒辦法跟粟好好親近,能一起出去狩獵再好不過。
年輕氣盛又有足夠實力的獸人,都會自己十分自信。
第二天開始狩獵時,粟也收拾好了自己,站在哥哥和依的中間。
其餘成年獸人看起來威風凜凜,到粟這裡隻剩下可愛到讓人恨不得上去揉幾把他的腦袋。
獸人們看見粟出現,紛紛開始打趣。
“粟,又要出去狩獵嗎?”
“嗷!”
“粟,今天會抓到什麼獵物呢?”
“嗷嗷。”
“粟,你抓回來的獵物,等會兒可不可以分給我一點?”
“嗷嗷嗷~”
不管是誰跟他說話,小獅子都會很認真的嗷嗷回答,哪怕他們聽不懂。
進入晚葉森林深處後,獸人們開始分頭行動。
森林不比部落裡,西就把弟弟叼到了自己的背上,免得晚葉森林裡的樹枝會戳傷他的爪爪。
動物們也一整個冬季都沒有出來活動,冬眠醒過來正是急於吃東西的時候,防備心也不像是平常那樣強。
對於獸人們來說,這個時候捕獵的難度是最低的。
依和西兩個人一人抓了兩頭鹿,要不是因為擔心粟沒地方待,甚至還想再弄一頭過來。
就在他們休息好準備回到之前集合的地方時,剛從樹上爬下來的小獅子突然聳動著鼻子,開始朝著一個方向走。
西想把粟給喊回來,依製止了他的這個動作,轉而提醒他跟上去。
由於曾經阿母跟粟強調過很多次晚葉森林裡可能會遇到的危險,所以在外麵這隻小獅子非常乖巧,根本不可能會胡來。
違背提前商量好的事,之前也一直都沒發生過。
這種異常,讓依有了一種猜想。
西和依眼神對視,沒幾秒鐘他就敗下陣來,選擇妥協帶著獵物跟上那隻白毛小獅子。
粟可愛是真的可愛,但是他這一身白毛在森林裡麵並不友好。
尤其是在捕獵的時候,隔著老遠的距離,就能看見他狗狗祟祟趴在那裡的身影。
穿梭在灌木中的小白獅子,很快就變成了臟兮兮的模樣,但他還在繼續向前。
眼瞧著離他們集合的地方越來越遠,西正準備把粟給叫回來的時候,突然聽見前麵響起了粟稚嫩的叫聲。
“啊嗚,啊嗚……”
在聽到這道聲音後,西和依下意識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那邊的空地上,正躺著幾隻老虎,有些地方明顯可以看出被動物咬過。
從他們身上的獸紋能看得出來,正好就是雪他們部落裡的獸人。
想必這群老虎,就是之前冬季出來狩獵的那幾隻。
西伸出爪子捂住了粟的耳朵,緊接著仰頭叫了起來,這是他們部落裡集合的特殊聲音,獸人們一旦聽見後,都會朝著這個地方靠過來。
沒多久,墨最先出現,看見地上躺著的那幾隻老虎後沉默了一下。
雖然在剛知道那件事的時候,就能猜得出來這群獸人凶多吉少。
可眼睜睜看見他們的屍體出現在自己麵前,心中依舊會產生一種說不上來的傷懷。
墨安排部落裡幾個獸人幫忙,把他們的屍體都帶了回去,緊接著讓西帶著粟,去通知老虎部落裡的獸人過來把他們給帶回去。
隻說是他們在狩獵的時候剛好遇到了,認出了是他們部落裡的獸人就行。
之所以讓西帶著粟,是因為被這些老虎屍體嚇到瑟瑟發抖的小家夥賴在了哥哥懷裡,扯都扯不下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哥哥已經成為了這隻小獅子最依賴的人。
好歹是白現在所在的部落,依有些不放心,就也跟著一起。
當他們到了隔壁的老虎部落門前時,看得出來大門要比他們部落氣派很多。
門口守著的獸人,看見陌生的兩隻獅子過來,臉色都不太好看,就差沒把‘不歡迎’這個字寫在臉上。
當初遠山部落裡的獸人不給他們麵子,甚至把他們派過去的獸人趕出來,這件事讓老虎部落裡所有獸人都懷恨在心。
“我們狩獵時,碰巧遇到了幾隻凍死在晚葉森林裡的獸人,應該是你們部落裡的,你們派人過去把他們給接回來吧。”
西也不願意和他們有過多的交流,簡單把他們來的目的交代清楚後,就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在他們離開後,看守部落大門的兩個獸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緊接著其中一個進了部落。
他們信任白,是因為他們忠於自己的欲望。
對獸神大人的信仰這麼多年,早就已經根深蒂固。
在晚葉森林裡死亡後並沒有回到部落裡的獸人,死後靈魂會四處飄蕩,沒辦法回到獸神大人懷抱中的這個說法,他們也深信不疑。
可明明在這些獸人失蹤的時候,白信誓旦旦說,絕對是他們迷路了,等到春暖花開後,說不準他們就會自己回來。
這個消息傳到部落裡,有許多獸人的情緒都很激動,甚至開始懷疑起了白話中的真假。
他們對白的推崇,建立在白可以帶他們過上更好生活的前提下。
對獸神大人的崇敬,才是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的。
部落裡一時間變得鬨哄哄的,就連白的威信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最後還是由族長大人出麵主持大局,安排幾個獸人先去遠山部落裡,把他們部落裡的獸人接回來看看,到底是不是冬季出去狩獵的那些。
派去遠山部落裡的幾個獸人裡,雪也在其中。
大多都是和雪差不多年紀的年輕獸人,去遠山部落的路上,一路都在互相交談。
這個年紀的獸人,狂妄起來甚至連獸神大人都不願意全然相信,更彆提是白這個獸神使者。
“白真的是獸神使者嗎?”
“我覺得不是,如果她真的是獸神使者,會帶來福澤,去年冬季我們部落裡怎麼會有那麼多獸人,都回到了獸神大人的懷抱呢。”
“我妹妹還那麼小,隻會用她的小腦袋來蹭我,我以為我會看著她長大,可沒想到她居然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
“整個大陸裡隻有我們部落裡的獸人是老虎,除了我們部落還能有誰?這還需要確認嗎?”
“冬季的部落都那麼冷,晚葉森林裡怎麼可能會凍不死獸人呢,白之前還一直強調,他們隻不過是迷路了而已。”
這些年輕獸人說了一路,等他們到達遠山部落後,心中對白已經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那幾頭老虎,放在遠山部落的大門外,按照規矩,他們是不能進入遠山部落的。
隔著很遠的距離,雪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頭老虎是他的親哥哥。
哪怕心中早有準備,在看見哥哥的屍體時依舊痛徹心扉。
“哥哥!”
雪快步衝上去,擁住了哥哥被野獸啃噬的麵目全非的身體,眼淚瞬間就滾了下來。
他閉上眼睛,發出了絕望的悲鳴。
隔著一段距離,小獅子窩在哥哥懷裡,眼睛周圍也微微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