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1 / 2)

魔鬼的獻禮 雲上淺酌 16304 字 3個月前

聞言, 少年怔了怔。

葉淼察覺自己的語氣好像在趕人, 連忙在引起誤會前解釋道:“我不是在趕你走,我的意思是, 你現在不舒服, 錢包和證件什麼的都被搶走了……我也才來了M國不久,不太熟悉這方麵的環節, 也許讓你的家人來幫你處理會比較方便。”

少年垂眸, 有點無奈地一笑:“他們都在肯蒂辛, 我隻是有點不舒服,這麼遠, 就不用驚動他們了。”

肯蒂辛城?

那是M國南部的一座小城。從那兒到聖蒙蘭卡,得由南向北跨越整個M國。沒想到他和家人分隔得那麼遠,葉淼乾巴巴地點了點頭:“肯蒂辛是有點遠。”

在小時候, 人們總會事無巨細地將喜怒哀樂都告訴父母。逐漸長大後,才懂得了對千裡之外的家人報喜不報憂,這大概也是成長的常態。

不過, 連“被砸頭搶劫”這種事故也選擇自己消化, 他的心態是不是也穩得太過分了?

少年將毛巾披在頭上,隨意地搓動:“這些事, 我明天自己去處理就可以了。”

他的頭發柔軟且充滿了光澤, 又不至於軟塌得毫無形態。夾在指縫裡拉直,一鬆開手指,便會回彈成微微的卷度,看著就手感很好, 讓人很有搓揉的欲望。

“其實……”少年抬目,凝視著她,懇切地說:“你願意相信我,把我帶回來這裡,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他的眼眸深處,似乎燃著一簇微熱的深紅業火。若有似無的挑逗都不著痕跡地含在了真誠中,一點兒也不會惹人反感。

葉淼有點兒彆扭的害羞,撓了撓臉頰:“這也沒什麼。因為當時電話打不通,我總不可能任由你睡在大街上嘛。”

說到這,她有點兒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你好像有話要問我。”少年觀察她的表情,忽然撲哧一笑,善解人意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被說中了心事,葉淼臉上掠過了一絲尷尬的神色:“你怎麼會……”

其實她想問他的稱呼很久了,卻不好意思開口。畢竟,人家又是提前要了她的名字和照片,又儲存了她的兩個號碼,可謂是誠意十足,不知道的話,還以為他在做相親前的準備。她卻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兩廂對比,更顯示出她的不走心。

“因為你很可愛,把情緒都寫在臉上。”少年微微一笑,聲線陡然放輕,宛如從紅舌泌出了誘人的蜜,流淌在她的心弦上,彈奏出柔魅的詠歎調:“你可以叫我做貝利爾。”

貝利爾。

葉淼自小四處求神拜佛,以至於對中西方的神祗傳說都有一定了解。印象中,貝利爾似乎是聖經中的一個非常有名的魔鬼,是七宗罪中怠惰的源頭,也是第一個被稱為“撒旦”的墮天使。

拜琳琅滿目的影視劇、漫畫、的渲染,貝利爾在中國的年輕人——尤其是熱衷於西方文化的年輕人的認識中,就和路西法、彆西卜、莉莉絲等人物一樣,是暗黑地獄的標誌性符號。

正因為這個名字指代的角色太有名,如果有人告訴葉淼,他給自己取了個一模一樣的英文名,比如說自稱“路西法”,葉淼多半會覺得那人中二病。

可換成從眼前的少年的嘴巴裡說出這句話時,滑稽的違和感卻消散得一乾二淨。

這個名字,仿佛天生就該與他融為一體。

“貝利爾……”葉淼輕聲呢喃了這個名字,一下就記住了。她用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你的頭現在還疼嗎?”

“比剛才好一點。”貝利爾微微蹙眉,似是有點勉強:“但還是有點暈。”

葉淼這才記起來,貝利爾疑似在發燒,連忙從矮櫃下的滕籃裡找出了一支體溫計,遞給了他,囑咐他夾到腋下測量體溫。

在等待水銀柱變化的十五分鐘裡,貝利爾對她打開了話匣子,主動交代了自己的年齡和學校。

原來,他們的緣分並不止眼前這麼一點——貝利爾也是A大的學生,與她同齡,不過因為入學晚了一年,所以,他現在才就讀於古典文學係的大一,從輩分上說是她的學弟。

作為一所綜合性名校,A大最熱門的幾個係不外乎金融係、數學係、法學係以及生物醫學工程係。和這幾個香餑餑比起來,古典文學係可以說是冷門中的冷門,學的內容高深晦澀。裡麵的學生也很兩極分化,要麼是真的醉心癡迷於此道的學神。要麼,就是陰差陽錯地被調劑進去的人,天天過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葉淼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耳骨上穿了一排閃亮亮的耳釘的貝利爾像個好學生一樣鑽研古典文學的情景,心想,他估計也是一個被調劑進去的倒黴蛋吧。

反過來,葉淼則根本沒有開口訴說自己事情的必要——貝利爾對她的年齡,年級,專業以及家人的情況等方麵,幾乎都了如指掌。

要不是有奶奶的那層關係在,葉淼絕對會渾身發毛,懷疑自己遇到了變態跟蹤狂。

貝利爾解釋了自己為何會在此處:“我之前租住的學生公寓離學校比較遠,住了半個月,覺得不是很方便,趁著空閒重新選了新的住所。今天剛從中介機構出來,打算搬家,結果還沒走到地方,就被襲擊了,鑰匙和行李也丟了。”

這也太倒黴了,葉淼有點同情,又掩飾不住好奇:“你新的住所就在這附近嗎?”

空調暖氣呼呼推送,室溫開始上升。貝利爾“嗯”了一聲,垂眼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打開了一個頁麵,遞給了她看。

那是一封中介處發出的電子郵件,裡麵有租房合同,以及住所的電子版地圖、房東的聯係方式等信息。

葉淼定睛一看,瞬間傻眼。

這個地址——不就是她現在所處的這棟學生公寓樓嗎?

貝利爾將她的表情都細細地收入眼底,歪頭,狀若不解地道:“怎麼了?”

葉淼再三對比地址的拚寫以及房東的聯絡方式,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你的新住址,好像就是這裡,和我同一棟樓,201房……剛好是我左邊的房間。”

她和貝利爾可以說是有緣得極其詭異了。簡直就跟故意安排好了一樣,無論走向哪條分岔路,都會在終點遇見。

在一瞬的驚訝後,貝利爾恰如其時地綻開了一個開心的微笑,眯眼道:“太好了,那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

十五分鐘後,體溫測完了。對著明亮的日光燈一照,剛好是38度,低燒。

貝利爾表示自己不想去醫院,吃點藥觀察看看就行了。葉淼去外麵倒了杯溫水給他服藥,順便煮了一包速食餃子,分成兩碗,端回房裡,填報了肚子。

要不是丟掉了鑰匙和行李,貝利爾現在就可以入住201了。最麻煩而又窘迫的是,他的衣服上滿是泥點,今晚勢必要洗過澡、換了衣服才鑽進被窩。

臟了的外套和褲子倒是構不成煩惱,葉淼的房間裡有烘乾機,再厚重的冬衣烘兩個小時,怎麼也乾得了。問題就在於,貝利爾沒有內褲和睡衣可以換。

好在,葉淼靈機一動,記起來某次經過公寓附近,看到了24小時的自動售賣機,裡麵賣的不是零食飲料之類的東西,而是……避孕套,還有一次性洗漱用品等過夜套裝。後者就包含了旅行裝的內褲,這樣就解決一個問題了。

葉淼把自己的浴室讓了出來,讓他先洗,並從衣櫃裡翻出了一套睡衣:“這是我上個星期在商場買的,原本打算當成家居服來穿,結果當時沒仔細看碼數,回來剪了吊牌才發現是XL碼。我穿就太寬了,褲腳還拖地,如果你不介意是女款的話,也許……可以試著穿一下。”

說也是那麼巧,男生的肩寬、身高和腿長都注定了他們無法穿下女裝,但是家居服的設計本身就是偏於寬鬆舒適。而且,為了配合M國人的身材,這裡的衣服一般比標準尺碼要寬大些許,XL碼也未必不合適他。

貝利爾自然不會介意,挑挑眉接了過來,轉身進了浴室。

浴室的空間不大,故而沒有安裝浴簾,門上有一扇磨砂窗。等裡麵亮了燈後,葉淼才察覺到從外麵可以隱約看見裡麵頎長的人影。

水蒸氣氤氳在狹小的空間裡,沾濕了玻璃後,就更加清晰了。

之前一直隻有自己一個人住,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觀察過。仿佛偷窺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葉淼被針紮了般,飛快地挪開了視線,紅著臉將地上臟了的地毯卷了起來,放到了門後,又從衣櫃裡找出了一套乾淨的被褥和枕頭,鋪在了落地窗邊的空地上。

連軸轉了一晚上,終於可以靜下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讓男生留宿在自己的房間裡——對方還不是男朋友,隻是第一次見麵的人而已。

雖說一番交談下來,貝利爾給她的感覺很真誠,彼此的長輩也是熟人。再說了,他發著低燒,有氣無力的,料想也不會是色心大發的登徒子。可彼此畢竟認識不深,就這麼任他留宿,其實是相當輕率的。

葉淼揉了揉眉心,一歎。

事已至此,也不好臨時反悔,趕人家去睡客廳——在那種暖氣時好時壞的地方睡一晚上,第二天她就真的要給他叫救護車了。

大不了今晚就不睡覺了。玩遊戲、看書打發一下時間,熬到白天再補眠也不遲,反正是周末,顛倒一次作息也不要緊。

不多時,浴室的門就開了,白茫茫的水蒸氣飄了出來。貝利爾擦著濕發走了出來,脖頸上蜿蜒著透明的水漣。橄欖綠的家居服上衣穿在他身上剛剛好,就是褲子太短了,露出了一截小腿,勉強能撐過今晚。

退燒藥帶有一點兒安眠的副作用,吹乾頭發後,貝利爾再一次道了謝,就鑽入了葉淼給他準備的被窩裡,安安靜靜地側躺著,麵向書桌的方向休息了。

葉淼抱起睡衣,想到自己房間浴室的磨砂門設計,有點躊躇——萬一,洗著洗著貝利爾不小心轉過來了怎麼辦?

要去樓下的公共浴室麼?

雖然前不久在那裡見到過可怕的東西,但連日來的平靜,已將她的恐懼衝淡了許多。而且,樓下客廳現在還坐著幾個在聊天的鄰居,隔著門板聽著他們的聲音洗澡,應該也不算太可怕。

思及此,葉淼輕聲關上了門,下了樓。經過客廳時,還和在說笑的幾個朋友打了聲招呼。

心中有些顧忌,唯恐外麵的人會離開,葉淼這回洗得很快。所幸這次有驚無險,直到穿上衣服,也沒出現什麼怪事。

擦掉了浴室玻璃上的水霧,葉淼鬆了口氣,把抽氣扇也關了。這才猛地發現,客廳的說話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隻有電視機發出的光透過門縫在一閃一閃。

人走了,電視卻沒關麼?

葉淼有些不安,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什麼怪聲,才擰開了門把。踏出去後,一眼便看見,偌大的客廳昏黑無比,大燈已經熄了,電視卻還開著,沙沙地在播放一個下雨的畫麵,放出的光忽明忽暗,劃出了一個異度空間。

轉角的沙發上,隻剩下了一個頂著烏黑濕潤的及腰長發的背影,在木木地看著電視。

聽見了浴室的開門聲,沙發上的東西的肩膀紋絲不動。惟獨頭緩慢地轉了過來,眼睛的地方沒有眼球,隻有兩個黑漆漆的窟窿,還在不斷地淌出血淚。

葉淼臉色煞白,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就冒了出來。就在她嚇得幾乎流出眼淚時,天花上的燈,突然“啪”地亮了。

柔和明亮的光照一瞬間充滿了客廳,也拯救了她。

葉淼被刺得閉了閉眼,顫巍巍地睜目時,客廳裡早已不見了那東西。隻剩電視在繼續播放。

她有點恍惚地轉過頭去,看見貝利爾站在了樓梯轉角處,手還按在燈的開關上。

貝利爾看著她,平緩地說:“我有點口渴,醒來時發現你不在房間,房間門也沒有關好。已經很晚了,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聽見客廳下麵有聲音,就下來看看。”

葉淼茫然地看向牆上的時鐘,那時針竟然已經指向了午夜十二點,她卻感覺自己隻在浴室待了十幾分鐘。

她記得自己出來時有鎖門。但剛才被驚嚇過的後遺症還沒消失,她輕易就相信了貝利爾的說法,從而洗掉了之前的印象。

貝利爾走了過來,在被嚇僵了的葉淼前停定,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端詳道:“你的臉色很難看,沒事吧?”

“沒事……”葉淼狼狽地吸了口氣,機械地說:“衝太久澡了,有點頭暈而已。”

“是有點久。時間很晚了,還是早點休息吧。”趁著她迷迷糊糊,貝利爾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

相觸的溫暖的手,活人的溫度,一下子讓葉淼回神不少。

貝利爾瞥了一眼電視,忽然說:“稍等一下,電視還沒關。”

說罷,他就若無其事地穿過了剛才坐著鬼影的客廳,利落地將電視關了。葉淼都來不及阻止他,不過,看他安然無恙地折身回來,就又苦笑是自己多慮了。

她八字輕,才會招惹如此多的邪祟纏身。貝利爾是正常人,怎麼會見到那種東西?

以前在各座寺廟輾轉求救時,有僧人和她母親說過,陰陽相對,光暗相悖,鬼怪是至陰寒至怨毒至邪晦的東西,會被八字輕、時運不濟的人所吸引,也會被陽氣、光明、以及人類的怒火所震懾。所以,古人在趕夜路經過墳地時,若是遇到了鬼打牆,手裡又沒有任何驅邪法寶,對著空氣罵臟話也是自救的辦法之一。

貝利爾是氣血方剛的少年,又適時打開了燈,因此,才會將繚繞在她頂上的烏雲驅散開了吧。

葉淼反手握緊了他的手,戰戰兢兢地籲了口氣。

幸好他下來了。

回到房間後,葉淼鎖好了門,還有點兒神經質地檢查了兩遍。

也許是看她的臉色不對勁,貝利爾頂著病軀,坐在地毯上安撫了她幾句,才回到地鋪裡,以一開始的那個姿勢躺下。

葉淼留了一盞夜燈,才縮回床上,點開了社交軟件,抖著手,不斷地刷新早已看過許多次的熱鬨動態,以麻痹自己的不安和慌張。

映入眼中的信息五花八門,卻沒有一個字真正入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