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1 / 2)

魔鬼的獻禮 雲上淺酌 13468 字 3個月前

震驚及困擾了聖蒙蘭卡市乃至整個M國長達數月的連環分屍殺人案的凶手, 終於在2月14日的淩晨落網。毋容置疑,在幾個小時後,這個消息將會成為新聞社會版頭條,被鋪天蓋地地推送到每一個市民眼前。

葉淼不幸被綁架,差點就成了第五個受害人。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僅僅受到了驚嚇,身體上沒有受傷。一位乾練的女警察走上前來,簡單檢查了葉淼的瞳孔與身體狀況,並做了問詢。

確定她沒有大礙, 無須送院後,女警察把雙腿綿軟的她攙扶到了車上,準備先將她送離凶案現場。

葉淼一上車就咕咚咕咚地灌進了大半瓶清水,乾燥的喉嚨得到了滋潤。然而由於那變態祭祀所造成的視覺衝擊, 胃部空空的她此時根本沒有食欲, 隻覺得很累。勉強吃了一小包餅乾後, 她抖開了女警察遞來的一張柔軟的毯子, 披在身上, 蜷縮起來,打橫躺在了後座休息。

貝利爾就坐在她旁邊, 但隨行的警察都看不見也觸摸不了他。

車門關上,車子上路了。

葉淼沒有猜錯, 被那些瘋狂教徒用作祭祀地點的車庫,的確位於聖蒙蘭卡人煙罕至的郊區,是某位汽車大亨的私人產業之一,雖說已經廢置多年, 汽車也都被轉移到了新車庫去了,最外的圍牆已被拆除,但主體建築還在。

沒有公路能直達這裡,須得從主乾道的一個分叉口拐彎,再開半小時的車——這一段路由於缺乏維護,幾乎是一條荒草叢生的泥路。被關在這裡的受害人,確實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開車時,警察熄滅了車子後排的燈。而葉淼又是躺下的,故而被高高的椅背擋住視線的司機沒有發現後座的異樣——為了舒服一點,葉淼的頭是枕在貝利爾的腿上的。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簡直就像是頭部懸空了一樣詭異。

從這裡回到市中心,按正常速度也要兩個多小時。

沿途景色荒蕪,風嗚嗚地吹,半人高的野草影子搖晃。車頭雪白的燈光照亮了前方坑坑窪窪的路麵,餘下的遠方,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車輛行走時的顛蕩,讓葉淼昏昏欲睡。

這趟車程,終於不再是亡命之旅,而是安心的歸途。貝利爾就坐在她旁邊,那種心裡缺失了一塊的不安感覺也已無影無蹤。

不管車子的目的地是哪裡,隻要有他在,就不用擔心會涉險……畢竟,在他麵前,再凶惡的人都是小case,隻有被整得團團轉的份吧。

葉淼的眉頭慢慢放鬆,放任身體在夢裡下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前麵一輛警車的車尾燈白光偶爾會穿過玻璃,在貝利爾臉上掠過。他垂目,輕輕順著葉淼的發絲,有點無奈。

這個笨蛋,明明昨天還在懷疑他會吃掉她,今天就敢靠著他睡覺了。他到底哪一點像是會吸食人類陽氣的鬼了?之前,她還試過把他當成聖誕老人……真想撬開她的腦瓜,看看她的想象力為何會這麼豐富。

兩個小時後,眾人回到了警署。

淩晨時分,內裡燈火通明。苦熬數月,終見曙光,警察們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振奮,為求儘快破案,都在連夜審訊疑犯。大量的法證人員則還留在車庫拍照取證,並即將對疑犯們逐個進行活體取證。從第三位受害人牙齒下刮出的皮屑DNA,將會成為指認凶徒的有力證據之一。

另一個最強有力的證人就是葉淼。她是唯一一個在這次連環殺人案中大難不死的受害人,所見所聞與證詞都極其關鍵。

雖說急於了解案情,但考慮到葉淼剛被綁架過,還沒能從驚嚇中恢複過來,警長讓她先回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後,第二天再來錄詳細的口供也不遲。

淩晨四點半,聖蒙蘭卡最寂靜的時刻,葉淼疲憊地推開了家門。

柔和明亮的吸頂燈隨著“啪”一聲,閃了閃,亮起。柔光充盈了房間,望見熟悉的家具與一杯一碗。葉淼終於有了一種“活過來了”的真實感。

貝利爾悄無聲息將門反鎖上,從後方抱住了她的腰,吻她的發絲:“淼淼,歡迎回家。”

自從真實身份暴露後,他似乎已經沒有了顧忌,連偽裝都不帶了。兩人的影子在地上重疊,最上方,支起了一雙邪惡而彎長的魔鬼角。

雖說已經知道了貝利爾不會傷害自己,可葉淼還是有種如墜夢中的錯亂感。

現在想來,萬聖節的派對上,他根本就是以真身出現的吧,怪不得效果會那麼逼真……

“你的角……”葉淼皺眉端詳著他的角,不由自主抬起手來,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看他沒什麼特彆反應,她膽子大了點,五指成圈,圈住了它,緩緩滑落到角根部與頭骨連接處——此處是她上一次不敢摸的地方。

貝利爾的角,是他顱骨的一部分,從堅硬的頭骨中破皮而出,與骨骼渾然一體,連接處極為穩固,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動的。

虧她那時還以為,這雙角是用特效化妝的膠水粘到頭皮上的,擔心他卸妝不及時會禿頭……

葉淼恨恨地想,突然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五指收緊,惡狠狠地捏了他的角一下。

剛才一直低著頭,乖乖任由她亂摸的貝利爾皺了皺眉,輕呼:“啊。”

葉淼生氣歸生氣,倒不是真的想弄疼他,見狀打了個突:“不是吧,摸角真的會疼嗎?”

“不疼,但是很癢。”貝利爾低聲嘟囔,牽起了她的另一隻手,引導著放到自己的右邊的角上,嗓音帶了一絲撒嬌的鼻音:“也摸摸這邊,可以用力一點。”

葉淼不知所措地被他引著,雙手一起捊了捊他的角:“哦……這樣嗎?”

貝利爾的紅眸愜意地微微眯起:“嗯,這樣好舒服,再重一點。”

被哄著傻乎乎地摸了半分鐘的角,葉淼才反應過來什麼重要的事都沒談,氣呼呼地收回了手,瞪著他。

“看你情緒不好,跟你開個玩笑。不過我喜歡你摸我的角是真的。”貝利爾柔聲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你好奇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先去洗個澡,我們再慢慢說,好麼?”

葉淼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吸了吸鼻子。她還穿著兩天前離家時的那套衣服,雖然厚外套不必日日換洗,可經曆過綁架一事後,衣服上已經沾了不少泥塵與汙漬。打底衣被冷汗浸濕過又重新風乾,的確很不舒服。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貝利爾應該不會逃了。她便依言到浴室洗了個熱水澡,讓一身疲憊隨熱水流走。出來時,貝利爾已經貼心地煮好了夜宵,把碗端到餐桌上:“吃點東西再說。”

從昨天中午開始,接近十七個小時內,葉淼隻吃了一包餅乾。此刻看到飄著蔥花與麻油香氣的一碗麵條,她空癟的胃終於湧出了餓意,拎起筷子狼吞虎咽。

吃完麵條,貝利爾已泡好了熱牛奶和咖啡,將熱牛奶遞給了她,示意她坐到落地窗邊的地毯上、自己的身邊來。

吃飽喝足的葉淼比剛回家時精神了很多,她攬著一個抱枕,倚著窗玻璃坐下,不信任地看著他:“你說回家後要給我看一樣東西,看完我就全都明白了,到底是什麼東西?”

貝利爾笑了笑,把杯子放到旁邊,宛如變魔法一樣,從枕頭下抽出了一封信。葉淼正覺得那信封有點眼熟時,他就轉手把信件遞給了她:“就是它。”

信封口是敞開的。在貝利爾鼓勵的目光下,葉淼遲疑地低頭,將內裡的信件倒了出來。

這是一封用英語撰寫的信。信紙與信封一樣都有點兒發皺,但並非是保存不當所致的發黃發皺,更像是被揉皺過,又被水泡濕過,風乾以後,才變得這麼不平整。

信上,一筆一劃的筆跡稚嫩又熟悉,字裡行間凝了一股不容忽視的認真與鄭重。

內容隻有短短幾行,葉淼將信翻來覆去看了兩遍,難以置信地說:“這……這不是我十二歲時,寫給聖誕老人的那封信麼?你是怎麼拿到它的?”

聖誕老人是紅色衣服、白色胡子、拖著裝滿禮物的大袋子的老爺爺,怎麼都與形象妖嬈的貝利爾搭不上邊。她自然不會傻到認為貝利爾就是聖誕老人。

貝利爾托腮,笑吟吟道:“因為是你寫給我的。”

葉淼的腦子卡殼了,突然,仿若被用力地敲了一下,她猛地將被忽視的信封拾了起來,再看了一次。

——收信人聖誕老人的英文Santa,竟被她拚寫成了Satan!

葉淼的耳膜嗡嗡直響。回憶的碎片在她腦海中變幻萬千。

那一年她十二歲,父母剛剛離婚。她被送到了爺爺奶奶家暫住。邪祟對她的滋擾和侵害越來越嚴重,滿天神明悲憫斂目,已是保她不得。

她退無可退,動筆寫信的那個晚上,正好是平安夜,翌日便是聖誕節。聽說聖誕老人總能滿足孩子的願望,她才萌生出了懇求他護自己周全的念頭。其實也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寂靜的深夜,她趴在被窩裡,握著筆杆,歪歪扭扭地寫求助信。可沒來得及寫好收信人,她就聽見了有東西從爺爺奶奶院子井口裡爬了出來,正衝著她而來。

腥臭濕潤的黑影被月光投映在窗簾上,越來越近。慌亂之中,她迅速而潦草地寫好了收信人,便抓著信,藏進了舊衣櫃中。

翌日,這封被她恐懼的淚水浸泡得又濕又皺巴巴的信件,就不翼而飛了。

原來,當時她在陰差陽錯下,寫錯了字母的順序。於是,Santa成了Satan,慈眉善目的聖誕老人改頭換麵,變作了邪惡無比的撒旦。

最荒謬的是,信件真的送到了撒旦的手裡,還得到了他的回應。

葉淼捏緊了信紙,眼眸顫抖,心臟怦怦直跳,越來越快:“可是,你為什麼會看到我的信?我又沒有把信寄出去,也沒有燒了給你……”

“這個嘛。”貝利爾摸了摸她的臉,回憶著,笑了起來:“那時候的我,剛好從沉睡中醒來,心血來潮,看了一眼人間的世界。”

天上的神明有聆聽信徒聲音的渠道,地獄的魔鬼亦可以看見人類繁雜的渴求。

若說欲求是有顏色的,那麼,選擇皈依上帝的人類,欲求的基調是悲憫的灰和清淡的白。皈依魔鬼之人的欲求色彩則要複雜濃鬱百倍。

百世眾生的欲望呢喃,酸甜苦辣,猶如蚊呐蟲鳴,不息不滅。有的人想要長生不老,有的人想要飛來之財,有的人想要不勞而獲……他們卑微而貪婪地渴求著魔鬼賜予他們力量。

實際上,隻要不特意去看人間之鏡,這些繁雜的聲音就不會傳到魔鬼的耳朵裡——不然的話煩都煩死了。

有時候,在人間遊蕩的低等魔靈,會竊聽和實現人類的欲求,在事成後,騙取人類的靈魂食用。

真正的上位魔鬼,大多信奉享樂主義,基本都懶得浪費時間去聆聽人類貪婪的願求——他們是跳脫出了時間與輪回的桎梏的永恒存在。

和魔鬼相比,人類的壽命短得隻有彈指一瞬。人類對功名利祿、壽命愛情等等事物的渴求,在魔鬼看來,都像螻蟻一樣渺小可笑,不值一提,他們寧可將時間花在喜歡的事情上,或是乾脆睡個懶覺。一覺醒來,人間百年光陰就過去了。

那一天,用睡懶覺來打發時間的貝利爾在躺椅上醒來,百無聊賴中,心血來潮地望了一眼人間之鏡。

一晃千百年,人間的魑魅魍魎、怨氣戾氣比遠古時更甚。尖銳而混亂的欲求像漆黑的水蛭浪潮,不斷湧動,令人作嘔。

可就在這烏煙瘴氣之中,他依稀聽見了一聲微弱得隨時會消失的求救聲。一個壽元瀕臨竭儘的人類女孩在瑟瑟發抖,對他說“求你保護我”。

他預見到,若是置之不理,那麼,這個女孩將會在聖誕節的淩晨,被邪祟沉入水井,生命之火徹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