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1 / 2)

魔鬼的獻禮 雲上淺酌 10839 字 3個月前

1721年, B國,托倫斯塔城。

濃霧彌漫的深夜, 城西的一座莊園卻明亮如白晝,明淨的燈火透過高聳的玻璃落地窗, 映亮背靠的山石。宴會廳中, 壁畫與窗紗是淡淡的碧藍與金。樂聲悠揚,衣香鬢影,貴婦人用折扇擋住紅唇,巧笑嫣然,行走時鑲嵌金絲的珍珠耳墜在晃動, 宛如燃燒墜落的白月。

這個夜晚, 美妙精致得猶如一幅筆尖蘸了金粉的油畫彩繪。

這是克裡斯蒂安家族的莊園, 作為歐洲吸血鬼獵人家族裡名氣不小的一支,由他們的老爺牽頭舉辦的宴會自然非同凡響, B國各地的獵人家族都應約出席。

隻不過,宴會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今晚的主角卻遲遲沒有現身。

……

莊園後側,與宴會廳有一段距離的二樓走廊,幾名女傭站在了一扇緊閉的房門前, 為首的一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小姐,您起來了嗎?”

回答她隻有一片沉寂。

女傭們麵麵相覷,都有點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繼續拍門。

一個月前,老爺安德魯的獨子,即她們的少爺, 在獵捕一隻處於狂暴失控狀態的Gangrel族吸血鬼時,被對方幻化出的吸血蝙蝠咬傷——這是Gangrel族的獨特本領之一。那傷口不深,但是遍布了少爺全身。縱然連夜請來醫術高明的醫生救治,少爺還是在兩天後因為感染和失血不幸身亡。

安德魯及其夫人所要麵臨的,不僅是失去愛子的悲慟,還有失去精心培養多年的繼承人後被奪權的危機——安德魯已經五十三歲了,在吸血鬼獵人之中,這個年紀離退休隻有一步之遙。克裡斯蒂安家族的內鬥向來嚴重,若是找不到合適的繼承人,恐怕家主之位很快就會落入敵對派彆的侄兒手中,這是安德魯萬萬不想看到的。

現在馬上生一個孩子出來培養也來不及了。這個時刻,安德魯曾經讓他的夫人深惡痛絕的一點,卻派上了用場——安德魯年輕時是個風流胚子,總愛流連花叢,曾與一個相好的娼妓生下一個女兒。礙於家族名聲,當年他沒認這個女兒,隻給了那娼妓一筆錢,權當封口費。

時隔十多年,幾經周折和探查,他才在B國南部農場的一家妓院中找到了這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是否繼承家族都是後話。最起碼,她的存在可以解決安德魯的燃眉之急。

然而,在派人把她接回托倫斯塔的途中,馬車卻遭到了吸血鬼的攔路洗劫,車夫與負責護送的管家失血重傷,車中的小姐不翼而飛。

在古老的年代,人與吸血鬼的關係,就是食物和獵食者的關係。在吸血鬼獵人出現以後,人類終於不再那麼被動了。但若是失去了銀子彈、十字架與聖水等武器,吸血鬼獵人的戰鬥力還是會大打折扣。遑論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他們在吸血鬼麵前,隻是一道點心罷了。

不管抓走小姐的是哪一族的吸血鬼,獅子捉走兔子,肯定不是為了好玩。在吸血鬼獵人和血族密黨對彼此的不滿逐漸增多的今日,眾人都覺得,等找到小姐時,她肯定已經凶多吉少了。

豈料在三天前,失蹤了一個月的小姐突然被人發現昏迷在了托倫斯塔中心十字街的薔薇藤架下。奇跡的是,她仍活著,身上也沒找到明顯血跡或是被虐待過的傷痕。

綁架她的是什麼吸血鬼,小姐說不出來——這也難怪,畢竟,沒有經過係統訓練的人類是分辨不出吸血鬼的種族的。

被綁架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願多提,隻說是被關押在牢房裡,趁機逃了出來,再問就沉默。

當然,不管期間發生過什麼事,人平安歸來就好。為了將“繼承人歸來”的消息昭告天下,安德魯特地在今晚舉辦了一場盛宴,一掃頹勢,穩住了自己派彆的人心,達成了最初的目的。

然而,對於一個剛剛從龍潭虎穴中逃出生天,至今仍驚魂未定的少女而言,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心情參加舞會?

女傭們在門口嘀咕了起來。

“小姐是還在睡覺麼?”

“唉,畢竟才剛從吸血鬼的手裡逃走,還沒恢複精神吧……”

“換了是我,我也不想下樓好吧。你們沒發現麼,夫人這幾日見到小姐,一點好臉色也沒有。說到底,少爺才是她親生的……”

“噓,我們做好分內事,彆亂說話,當心讓夫人知道了,吃不了兜著走。”

一門之隔的臥室中並未點燈,幽暗得隻有窗外傳來的光亮。優雅的交響樂飛到高空,穿過玻璃,在耳畔縹緲地回盤旋轉。

窗邊的西式黑鐵床上,床幔之間,錦緞軟被上,靜靜地側躺著一個少女,墨綠色的細吊帶裙裸露出了她的整片後背,那肌膚在在黑暗之中也泛著淡淡光澤,猶如流淌了一層雪白絲滑的牛奶。

女傭的聲音隔著薄薄的門牆,依稀可聞。她們嘀咕了一陣,見始終沒人應答,還是離開了。

等她們的腳步聲遠去以後,葉淼緩緩睜目,從床上爬了起來,赤足下了地。

來到房中鏡前,她將長發從裙子中撩到了一側,纖長的頸項微微垂下,讓人聯想到飲水的白鹿。偏轉一個角度,在她頸側的肌膚上,赫然出現了兩個極小的血洞。

若是與血族打過交道的獵人看到這樣的痕跡,心裡必然會咯噔一下,迅速認出這是被吸血鬼咬過的痕跡。

葉淼顫巍巍地抬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按壓了一下這個牙印。

傷口已經愈合,自然不痛了,不過,此刻看著它,她仿佛還能想起尖銳的獠牙刺入這裡時的裂帛聲與痛楚。

鮮血從脖子流出時,會帶來怪異的灼熱感,她眼中的世界隨之變成一片鮮紅。甜美的血被吞咽進披著人皮的怪物口中的咕咚聲似遠還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皮膚被獠牙穿破的刺痛感逐漸消失,頭腦麻痹成了一鍋漿糊,讓人頭暈目眩的滅頂快意猶如帶刺的軟鞭,抽打在脆弱的脊背上,腐蝕了她作為人類的畏懼與抵抗。

咣當——

水杯側翻。葉淼深吸口氣,蹲下身拾起了杯子。透明的水在地板上四處流動,倒映出窗外的月,絞成了旋渦,仿佛將她也拖拽進了一個月前的記憶之中。

*

一個月前。

托倫斯塔的郊區,大霧濃鬱,細雨綿綿。

一輛漆黑的馬車在寂靜的街上嗒嗒地行過。頭戴黑禮帽的車夫坐在車頂,驅策馬匹。尖尖的車簷下,兩盞吊燈前後晃動,一星油燈燭火在不安地閃動。沿路所見,幾乎家家門戶緊閉,有如死城。

自從血族密黨內部出現叛變的動蕩——雖說他們竭力隱瞞,可消息還是透過耳目傳入了吸血鬼獵人的耳中,新任血族親王對管轄地的約束力減弱。托倫斯塔最近的夜晚可不怎麼太平,吸血鬼傷人的事件已經上報了三例。所以,也不難理解為什麼沒幾個人願意在太陽下山後在街上晃蕩。

馬車中坐著克裡斯蒂安家的管家喬治。他是一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士,不笑的時候略顯古板,灰白的卷短發束在腦後,以黑色禮帽壓著,一絲不苟,分毫不亂。

此刻,他那雙灰綠色的眼眸正若有所思地打量坐在自己對麵的少女。

香檳色的柔軟車座上,一個少女倚窗而坐。她的身上披著一件明顯不屬於她的厚重的男士長大衣。透過長大衣,隱約可以看見裡麵是一襲深紅色的吊帶裙,這襯得她的肌膚凝白耀目,烏發懶懶蜷在胸前,置於膝上的雙手在轉動著一枚陳舊的天鵝胸針,纖長的睫掩蓋了眸中的神色。

毋庸置疑,她非常美。難得的是,這份美麗仍未擺脫天真稚氣,卻已隱隱散發出一絲絲初長成的不自知的誘惑。

以上流社會的標準來看,這條裙子顯然過於暴露,不夠莊重。可若是以妓院的標準來看,倒是很適合。

她便是老爺在十幾年前與娼妓所生的女兒。因為母親是東方人,所以,她也有一個東方名字——葉淼。

也許,在抵達克裡斯蒂安家後,老爺會重新替她取一個更登大雅之堂的名字。

在少爺意外身亡後,她便是克裡斯蒂安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老爺不顧夫人的反對,將她接了回來。儘管夫人在家中歇斯底裡地大吵大鬨時,曾用了非常多惡毒難聽的詞來羞辱這個私生女,什麼“庸俗的雛妓”、“下賤的小雜種”都有。但是,在妓院的柴房裡第一眼看到這個因為逃跑而被餓了幾天的女孩時,連見多識廣的喬治也暗暗感歎她讓人過目不忘的美麗。

迄今為止,她都隻是在妓院中打雜算賬的下人。不過,喬治聽說過南部那邊的妓院規矩是——不管之前是做什麼的,隻要是妓院的人,樣子過得去,身體沒有殘疾,到了一定年齡,她們的初夜就會被拍賣給客人。

一開始是因為年紀還小,割舍不下生母,所以沒逃,留下來打雜。生母死後,她試過很多次逃跑,但都沒有成功,被抓了回來。

若是他這次去晚了幾天,小姐恐怕也難逃被推上台去“拍賣”的厄運。

在喬治剛抵達妓院,與那見錢眼開的老板交涉時,葉淼還以為是有買主來了。她餓得眼冒金星,蜷縮在地上,麻木疲倦地聽他們說話。直至離開了妓院,喬治說明了來意,又給了她食物,她的防備才鬆懈了些許。

不過上車以後,她還是不主動說話。看來還是不太信任他。

喬治以布滿皺紋的食指敲了敲膝蓋,打破了沉默:“小姐,您母親的事,我們深感抱歉。u族的吸血鬼乾的好事,我們遲早會與他們清算。”

u族是吸血鬼中最惹人生厭蔑視的一個種族——當然,他們本身也很團結排外。他們外形扭曲醜陋,常生活在城市的陰溝和偏僻之地,也會散播不祥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