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1 / 2)

魔鬼的獻禮 雲上淺酌 10859 字 3個月前

清晨, 天空從灰蒙過渡為純淨的寶藍色, 一輪曜日從山巒後升起, 光芒卻被玻璃窗前所掛著的深紅色窗簾擋住了, 沒有一絲一縷照得進古堡內。

葉淼攏緊了衣服, 穿著臨時找來的鞋子, 跟在格爾特的身後穿過了大廳,惴惴不安地打量這座古堡。

石牆上淩亂的風霜劃痕彰顯著此地的曆史之久遠, 木塊在中廳的大理石壁爐中劈啪燃燒, 華麗的水晶吊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繪滿對稱圖案的哥特式穹隆, 牆飾是蒙著紗的油畫與青銅長劍,繡著荊棘與兩朵薔薇的旗幟垂懸在走廊的穹隆之下飄舞。一具具高大沉重的士兵、野獸等銅像靜默地立在走廊的陰影中,暗銅色的表麵被摩挲十分光滑,泛著一層蒼冷的黃綠光澤。要是大晚上的乍一看去,大概會以為昏暗的角落裡真的站了個活人。

幽暗的走廊空無一人, 看起來十分蕭索。水晶吊燈的光芒與壁爐裡跳躍的火焰,也擋不住那陰森的感覺。這座古堡就像一座沉寂多年的墳墓。花瓶中盛放的雪白的薔薇和紅玫瑰也完全使其煥發出生機。

不過, 這樣的氣氛, 倒是和血族的詭秘氣質,以及他們一貫給人的感覺很相符。

葉淼悄然將目光投在了格爾特的後背上, 默默思忖。

剛才,這個管家隻是對她淡淡地說了聲“請跟上”就轉身帶路了, 並沒有和她想象的一樣強行給她套上鎖鏈,以至於她現在壓根兒不像一個囚犯。若是不知內情的人,恐怕會以為她是被帶領著參觀古堡的賓客。這也從側麵說明了, 他很相信,憑借她自己是根本逃不出這座囚籠的。

葉淼歎息,垂下了小腦袋。

雖然很氣餒,但這的確是事實。

這裡幽深寬廣得宛如一個迷宮,盤曲錯雜。每一扇窗戶都是封閉的,而且,距離底層的城堡大門很高,是真正的插翅難逃。

原本以為白天時所有吸血鬼都不能活動了,是逃跑的最好時機。畢竟,她聽說過,晝伏夜出的吸血鬼若是被強烈的陽光照到的話就會立即死亡。

當然,嚴格意義上,他們不算活人,所以這裡的死亡指的是身體灰飛煙滅,即是徹底的消亡。

可是,這個管家卻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她會突然發難,跑到窗戶邊將窗簾扯下來,讓陽光照到他的身上。

不過,當窗簾偶爾被廊風掀起一角,金色的陽光從縫隙漏入躍到磚塊上時,葉淼留意到,對方還是會有意無意地跨過那片小光斑,不讓陽光親吻自己的褲管。

葉淼垂目,腦筋飛快地轉動。

這個管家的力量,一看就比綁架她的幾個吸血鬼小嘍囉高強。看來,陽光不一定會殺死他,但大概還是會對他造成某種不適。或者說,對陽光的畏懼依然根植在他的心裡。但比起那些連一丁點陽光都不能碰的吸血鬼,已經強了不止一個等次了。

莫非,力量越是強大的血族,就越是不畏懼陽光?那麼說,那個一直沒有露麵的親王,豈不是能直接承受陽光的照射?

世間萬物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血族享有永恒的壽命與人類難以企及的力量,代價便是他們永遠嘗不到味道,也隻能生活在黑暗中,在陽光下寸步難行。如果兩邊的好處全占了……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如此看來,她能瞞過所有吸血鬼的耳目成功偷跑出去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城堡外麵肯定有某種防禦。即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古堡,也得尋找馬匹代步,否則怎能穿過那片森林。最重要的是,她要搞清楚往哪個方向逃才是托倫斯塔。

葉淼皺眉。

她該怎麼辦好……若是輕舉妄動的話,這些吸血鬼今後對她的看管一定會更加嚴格。說不定,一旦惹惱了他們,她就保不住性命了。

但願那位親王回來的速度會慢於她逃跑的速度,否則,怎麼看都是死路一條。

鍘刀懸掛在空中,搖搖欲墜,即將落下。陰霾早早地籠罩在了她的頭頂,那是對未知結局的恐慌。

就在這時,一個古板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請不要跟丟了。”

葉淼驀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顧著思考逃跑大計,不知不覺越走越慢,已經離管家有一段距離了。

格爾特在前麵停住了,平靜地看著她。葉淼深吸口氣,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他才繼續帶路。

格爾特將她帶到了一扇門前,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她一個人進去。

跨進去後才發現裡麵彆有洞天,是一個明亮寬闊的浴室,浴池可以容下十個人同時洗澡,底部用彩色的細磚鋪設,巨大的吊燈豎立了二十多根現場的白蠟燭,空氣被映得暖烘烘的。清澈的熱水也霧騰騰地冒著煙氣。

居然給囚犯這麼好的待遇?

不洗白不洗,葉淼確定門鎖上了以後,飛快地脫掉了肮臟的衣服,跨入池中的第一步被熱水燙得縮了縮腳,頂著麻意,慢慢地讓熱水浸泡過了肩膀,適應溫度以後,發出了連日以來第一聲享受的喟歎,在裡麵遊了起來。

霧氣中飄著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讓人精神很放鬆,大概是加入了某種精油。葉淼泡了一會兒,順帶洗了頭發。直到水開始轉涼時,才意猶未儘地跨了出來。

水漣從她瘦削的肩胛骨外流下,彙入背溝,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屏風上放了擦身的浴巾,還有乾淨的衣服——是一襲長袖布滿蕾絲的黑色裙子,平肩長袖,一看就很有吸血鬼的風格。

洗完出門,格爾特又原封不動地把她帶回了原本的房間裡,鎖上了門。

真奇怪,這麼大一座古堡,應該會有地下室、監獄之類的地方的吧。難道密黨的親王一直不回來,這個管家就一直把囚犯關在主人的房間裡?

萬一囚犯越來越多呢?

他就不怕破罐子破摔的囚犯會在房間裡搗亂麼?

此後的三天,她與洛特仍被困在了房間中。三餐由格爾特來送,每天都能洗一次澡,不過時間並不固定,有時是下午,有時是清晨。

沒有書籍或任何娛樂,她唯一能打交道的人就隻有洛特。原本他們的出身貴賤有彆,她和洛特這樣的貴族少爺是不可能有交集的,更不會有共同話題。可就是在這樣特殊的封閉環境裡,他們竟然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洛特身體不好,說話也不多,可他會認真地聽她的任何話題——哪怕是傻話,並給予回應,時不時地笑幾聲——他愛笑,而且,笑聲很好聽。他讀過很多書,對一直困於紅燈區艱難生存的葉淼來說,洛特幾乎是無所不知的,尤其通曉曆史故事。

每天晚上,正如洛特所說,他都會發病一次,每一次葉淼都擔心他會斷氣,好在他都熬過來了。

甚至,在沒有藥物和外界乾預的情況下,洛特病發的持續時間似乎越來越短暫了。第三天晚上,他的高熱就隻持續了一個小時,很顯然是在好轉。葉淼鬆了口氣,由衷地為他高興。

至於房間的主人,在這三天時間裡,則一直沒有現身。

葉淼懷疑,他已經遺忘了被鎖在他臥室中的兩個儲備糧了。這樣正好,她和洛特可以開始計劃怎麼逃出去了。

這天,格爾特在夜晚十一點多時才出現,放葉淼出去沐浴。

這是葉淼第一次走在深夜的城堡裡。比起太陽沒下山時的冷清,夜幕下的古堡仿佛從沉睡中蘇醒了起來。燈火輝煌的大廳中出現了很多在走動的仆人,有的在花園裡修剪花枝,有的在清理階梯兩邊欄杆的灰塵,估計都是白天時藏起來的吸血鬼。乍看起來,和人類貴族家裡的仆從沒兩樣,隻除了吸血鬼們的臉上都泛著一層了無生氣的青色。

洗完澡回到房間時,已經是接近淩晨了。

今晚的天空格外陰沉,銀河黯淡。密簇成團的鉛色烏雲鋪展過大片天空,將星子與月亮都遮擋得無影無蹤。

房間裡自然也很暗。雖說有燭台,可他們找不到點燃蠟燭的火柴,所以,每天晚上都隻能借著月光來照明。此處位於高塔,視野廣闊,沒有遮擋物,所以在天氣好的夜晚,可以輕而易舉地接納所有的月明,在房中走路也不成問題。

然而到了今晚,格爾特管家剛從外麵將門關上,把走廊的光線徹底隔絕了以後,房間便陷入了寸步難行的昏黑之中,比伸手不見五指好一點,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家具的輪廓。

空氣靜悄悄的,洛特顯然還沒回來。亂走也會被絆倒,葉淼隻好小心地摸索到了床邊,在地毯上抱膝坐下,將下巴磕在了膝蓋上。

然而坐下沒多久,她忽然有了一種……被注視著的感覺。

視線是無色無聲的,可你的餘光、直覺、甚至是自然而然地從肌膚上冒出的雞皮疙瘩都會告訴你,有人正在默不作聲地看著你。

葉淼輕吸口氣,頭皮竄過一陣悚然的麻意。

房間裡——不止她一個在。

順著那陣直覺看過去,在與大床成邊角位的寬闊的落地窗邊,擺放著一張高腳桌,一張椅子。紗簾輕輕晃動,本該灑落一地星光的角落,由於陰沉的天氣,如今正籠罩在了一片暗灰色的陰影之中。

而現在,有個人坐在了椅子上。

他似乎閒適地靠在了椅背上,微微歪著身體,一雙長腿優雅交疊,十指交握的雙手搭在了小腹上,雪白的牆前,隱約可以窺見他蜷曲黑發的光澤。

僅是一抹修長而模糊的輪廓,就讓人的心臟莫名緊縮,高高懸起。

是誰?

會是洛特嗎?

葉淼睜目,心臟劇烈地收縮起來,慢慢站起,遲疑道:“……洛特?”

沒有聲音,也沒有動作表示。

“洛特……是你嗎?”葉淼不安地又說了一句,顫巍巍地邁出了一步,朝著那角落走去,仿佛一隻在下賭注,判斷對方是天敵還是同類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