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池晝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看上去很正常,黑白分明,眼神清亮,在白熾燈下折射出琉璃般的色澤。
如果不是親自測試過,沒人會相信這是一雙沒有視力的眼睛。
麵對夏野的問題,池晝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問他:“為什麼這麼問?”
亮著白熾燈的房間中,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影。
“正常情況下,精神力過度使用造成的器官失衡隻會持續二十四小時,不需要任何醫治就能夠恢複正常。”
夏野背出一段書本上的話,語氣裡隱藏著一絲不安:
“但是我一直沒有恢複。”
他反手抓住池晝的手,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我看見了夏芷的記憶。那不是她應該知道的東西。”
外星係詭譎的畫麵和少女的日常混合在一起,其中夾雜著首領的尖嘯,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這是屬於夏芷的記憶。
他的妹妹是溫室裡的花朵,從出生起就被父母保護得很好。
父親恨不得讓夏芷生活在無菌艙裡,在十二區外星汙染發生之前,夏芷甚至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潛藏著這樣的危險。
她就像是古地球時代的大家閨秀,與十二區動蕩危險的生活絕緣。
“我懷疑她在汙染中被寄生了,”夏野心煩意亂,說出自己的猜想,“我可能也是一樣,隻不過我不知道而已?池晝,首領沒有蝕骨。我不知道它的蝕骨在哪裡,可能在她身上?或者我身上?”
“夏野,”池晝打斷了他混亂的敘述,“不要再說了。”
“我……”
“冷靜一點,”池晝說,“你不是怪物。”
夏野得到確切的答案,急促的呼吸終於平緩了一點。
“我會幫你解決這件事,”池晝的手指按在他的脈搏上,“你的心跳越來越快了,這樣不利於你恢複。”
他顯得像一個親切的、關愛隊員身體健康的隊長,說著一些夏野不會在乎的話。
夏野覺得奇怪。
他對池晝不算了解,大多數時候,他所認識的池晝隻不過是聯盟宣傳片中的人類英雄,但這段時間的短暫相處,足以讓他拚湊出池晝真實的樣子。
池晝不是個顧左右而言他的人。
尤其是在他說起這麼重要的事情時,首領的蝕骨丟失,幾乎可以算得上重大任務過失。
—
“池晝,你們是不是調查過了?”
片刻沉默過後,夏野突兀的開口:
“汙染監察所什麼時候來帶走我?”
他說得很平靜,仿佛聯盟最為神秘可怖的機關在他看來隻是平平無奇的事物。
池晝歎了一口氣,掌心落在他的背上,溫柔的拍了拍,像是在給小貓順毛。
“我攔住他們了,”池晝無奈的笑笑,“都說了你要相信我。”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夏野的背,說起他昏睡的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
“首領的領地崩潰後,我們沒有找到蝕骨。”
“蝕骨作為外星生物的心臟,與它的領地相輔相成,不可能單獨失蹤。這個瞞不住聯盟,我讓簡飛仰作為新型異變上報,總署沒有追究。”
夏野:“你不用為了我說謊。”
這種溫柔讓他覺得窩心。
“這怎麼能算說謊呢?”池晝不讚同的說,“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不會讓彆人插手特彆行動部的事。”
夏野輕輕應了一聲,相信了這個說法。
池晝確實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簡飛仰就是他從外星基地裡拉回來的。
夏野問:“那實驗體容器的事情?”
“除了你和我,沒有人知道,”池晝說,“容器的事非同小可,如果上報聯盟,汙染監察所不可能坐視不理。”
夏野輕聲說:“謝謝你。”
“說了多少次不用謝我,”池晝漫不經心的抱怨,“顯得多不熟啊。”
夏野:“……我會改。”
“也用不著這樣,”池晝無奈道,“怎麼總顯得這麼緊張?”
他問:“你很怕我?”
夏野搖頭。他很難說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設想著有關於池晝的一切,對於這個人的向往幾乎刻進了骨髓之中。
大部分時候,他沒辦法輕鬆自如的對待池晝。
他看不見池晝的表情,但也知道池晝現在一定在看著他。
“彆動,再給我看看。”
溫暖乾燥的手落在他的臉上,輕輕撥開他的眼瞼。
池晝觀察著他的眼睛,一束強光照在他的眼球上,令他不由自主的眨眼。
“你睡著的時候,聯盟派人來檢查過你的眼睛,當時判斷是由於精神力過度使用而造成的器官性失衡。”
池晝啪嗒一聲關掉手電筒,不動聲色的收回手。
夏野纖長的睫毛劃過他的手心,帶著點異樣的觸感。
“你很幸運,”池晝說,“現在眼球功能已經完全恢複了,但還是看不見?”
夏野點頭,從池晝的語氣中,他隱隱察覺到自己的猜想或許是對的。
“走吧,”池晝起身,體貼的給他拿來了大衣,“我們去找你妹妹。”
——
“我的失明跟夏芷有關,對嗎?”
飛馳的越野車中,夏野輕聲問。
他被裹在寬大的毛呢大衣中,細軟的黑色碎發落在額角,擋住了淺棕色的眼眸。
池晝點頭:“我懷疑這事兒跟你妹妹有關。”
夏野輕輕歎了一口氣:“真不希望是這樣。”
首領倒下前的那一陣大叫,令他心有餘悸。
“你不是對的人!我找到了對的人!”
起初,他並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如果隻是一種預告,為什麼一定要對他說?
直至他在首領的核心中看見了夏芷。
荒唐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誕生,自此揮之不去。
他的妹妹,可能就是那個“對的人”。
潮濕冗長的夢境,更令他的猜想變得真實。真實得讓人害怕。
他寧願是自己,也不願意是夏芷。
被高級種外星生物寄生的後果,遠遠不是他柔弱的妹妹所能夠承受的,或許在還沒有發生異變之前,夏芷就會被首領奪去生命。
夏野嘴唇緊抿,凝視著外麵的風景。
再普通不過的一條高速公路。兩邊是農田和樹木,中間的綠化帶上種著花,湛藍的天空之下,一切顯得平靜祥和。
不會再有人麵樹從暗處包圍他們,夏野卻覺得自己被另一層陰影包圍了。
“你和妹妹感情很好?”池晝問。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提到妹妹,夏野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聲音跟著溫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