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晝站在樹下,指尖夾著一根煙。
斑駁的樹影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寬闊堅實的肩膀,白色的襯衫乾淨挺括,袖口處彆著金色的袖扣,是特彆行動部的徽章。
注意到他的目光,池晝的唇角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他將手按在刀鞘上,示意他放心。
“看見了嗎?”
夏野對那堵牆壁說:
“你敢動,他就會殺了你。”
深藍色的豎瞳凝滯了一會兒,緩緩的隱沒在牆壁之中,閃爍不停的金色字符消失了,陽光重回寧靜。
—
“哥哥,你在跟誰說話?”夏芷困惑的問,“感覺好凶,都不像你了。”
夏野拍拍她的肩膀,隨口編了個理由:“沒什麼,剛碰見你之前說的那個同學,你不是說他總是騷/擾你嗎?我警告他兩句,你不是讓我彆老是打架嗎?”
夏芷剛入學的時候,確實跟他說過這樣的事。
長相清秀乖巧卻又眼盲的柔弱少女,向來很容易吸引心術不正的人。
夏芷沒有懷疑,輕輕“哦”了一聲,乖巧的點頭。
夏野一直在看著她的表情,見她的模樣跟平時無異,不像是在故意偽裝後,終於放下了心。
“首領”和夏芷的意識並不互通。
夏芷甚至不知道“首領”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正身處於領地之中。
就像是兩個互不乾擾的人格,在同一個軀體□□存。
對於夏野而言,這是最好的狀況。
他不打算就這樣放棄夏芷,但她成為了外星生物的容器,卻是不容置喙的事實。
“首領”的蝕骨就在她的身體裡,如果這件事被汙染調查所知道了,夏芷必定會被他們帶走。
汙染調查所擁有聯盟最為精密的檢測儀器,可以測定人類的汙染指數,準確率甚至達到了百分百。
任何產生了變異的人類,都無法從他們的檢測中逃脫。
隻要使用儀器掃描,他們一定會在夏芷的身體中發現首領的蝕骨。
剛剛在路上,他跟池晝討論過這件事。
自動行駛狀態下的越野車非常平穩,茶幾上放著零食,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讓氣氛輕鬆了不少。
夏野問他:“如果我妹妹真的是容器,我該怎麼救她?”
他的問題很巧妙。
他問的不是能不能救,不是可不可以救,而是該怎麼救她。
完全將聯盟的規章和法條放置在了一旁,一心隻想守護自己要守護的事物。
池晝定定的看著他,問:“即使可能會違規,也一定要救她?”
他知道夏野為了入讀軍校做出了什麼樣的努力,十二區的少年以第一名的成績入校,這並非是可以用偶然和幸運來解釋的事。
那一定是無數個日夜的努力積累起來的成果,不知道看了多少書,自己練習過多少次,才打敗了那些從小就家境優渥,由家庭教師指導的少爺們。
但是,違規是致命的。
一旦有了違規記錄,夏野就有可能被軍校退學。
即使他能讓他留在特彆行動部,夏野也不可能再擁有他夢寐以求的軍校生活了。
但就算是這樣,夏野還是點了點頭。
初升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片淺淡的影子。
他說:“她是我妹妹啊。”
池晝歎息一聲,回答道:“如果夏芷的意識跟首領沒有融合,那就還有救。”
夏芷沒有覺醒,不是精神力強大的哨兵向導,根本沒有能力抵抗外星生物的意識。
一旦她的腦部被入侵,連狂化的過程都不會有,會直接成為外星生物。
也就是所謂的“降臨”。
女王和首領的初次實驗失敗,確實是因為它們找錯了人。
要找到一個能夠承受它們的意識,足以讓它們“降臨”,但又不是哨兵向導的人,實在是太難了。
但夏芷卻是意外中的意外。
作為“共感”研究的實驗品,大量的神經係統改造讓她擁有了覺醒的潛質。
雖然過於虛弱的身體讓她沒有成功覺醒,但她身體中蘊含的潛質,給首領的“降臨”提供了溫床。
本應該拯救人類的絕密計劃,利刃和魔物卻同時從中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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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越野車上,夏野翻看了大量資料。
科研所的一項研究中提及,如果能從變異物上取出汙染源,那麼,原則上變異物會恢複正常。前提是變異物要保持自己的意識。
這是一項沒有經過證實的研究,甚至可以說隻是一種猜想,但夏野決定嘗試。
去做一些可能會成功的事,總比什麼都不做更好。
從夏芷的回答中,他確認了她和首領的意識沒有融合,這讓他略微放下了心。
夏芷帶著他繞過了牆壁,在牆壁的後方,是一處綠樹成蔭的草坪。
高大的槐樹在草坪上投下一片陰影,棕木長椅上飄著幾片枯黃的落葉,顯出幾分靜謐愜意的氣息。
——是十二區的街心公園。
整個貧民區唯一的公園,樹影斑駁,草木沒有章法的肆意生長,隻有撥開那些瘋長的野草,才有可能看見幾朵開得小心翼翼的野花。
公園裡有一張長椅,藏在暗處,很少有人知道。
小時候,他經常和夏芷來這裡玩。
在夏芷的領地中,這個街心公園被完美的複刻了出來。
夏野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在她的心中,這是最美好的記憶,需要永遠珍藏。
他和夏芷在長椅上坐下,夏芷便攤開自己的手,笑眯眯的對他說:“哥哥,給你吃糖。”
小巧精致的水果糖,外麵包裹著粉紅色的玻璃糖紙,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光彩。
是他們小時候經常去商品販售社買的那一種。
夏野不動聲色的收下那顆糖,他已經猜到了這片領地的規則。
雖然夏芷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在這片領地之中,她就是神。
她所有的願望都會實現,不論是她想要的東西,還是她想做的事,隻要她想要,就可以擁有。
現在,夏野知道為什麼那雙眼睛要那樣看著他了。
——他的妹妹,永遠不會想殺了他。
——但是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