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晝內心苦笑,他最清楚失望的人有多容易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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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白色石膏像堆積而成的小山後,夏野再次看見了教堂。
跟他記憶中的十二區教堂外形一模一樣,樸實無華的灰色外牆,沉重的黑色十字架,曆經幾年的歲月,有點發黃變舊的暗紋玻璃窗。
是十二區汙染事件後,聯盟為了安慰民眾而興建的教堂。
似乎有人將它平地挪移,搬遷到了神殿之下的暗影中。
石膏像們向著教堂的方向朝拜,地麵上是一整片如茵綠草。
模糊的幻影出現在夏野麵前,他恍然間似乎能看見教堂前曾經的盛況。
“等一下,”夏野還未走過去,已經被池晝拉住了,“這裡不對勁。”
夏野目光森冷:“這個教堂應該是源頭。”
他當然知道這個忽然出現的教堂不對勁。
在他看見教堂的第一眼,精神領域中的半透明線條已經迅速延伸,幾乎不受他的控製,瞬間包圍了教堂。
教堂的結構被第一時間反饋了回來。
最最普通的教堂,圓弧形穹頂,雕刻著彩繪壁畫,與神殿走廊上的墮天使圖案完全不同,這裡的壁畫是四處可見的古典油畫。
最後的晚餐,神的召喚,普羅米修斯……跟古地球時代的教堂並無二致。
玻璃窗是暗紋的,遮住了教堂內部的景象,寬宏的大廳之中,擺放著一條條長形布告椅,棕木勾勒出溫潤的色澤,正前方的聖台顯露出某種不可名狀的神聖。
唯一令人覺得奇怪的部分,是尖頂上的閣樓。
精神領域構成的世界中,夏野仔細觀察著狹窄的閣樓。
破敗灰暗,一絲微光從頂部的縫隙中滲入,成為閣樓中唯一的光源。
夏野看不清內裡的構造,半透明線條構成的世界中,他隻能看見一團糾纏不休的透明白色物體。
“閣樓上有問題,”他對池晝說,“我想上去看看。”
池晝沒有阻攔他,隻是站在他身邊,溫柔應答:“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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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越是接近教堂,雪豹越是狂躁不安。
它很少顯露出這樣的一麵,指甲死死蜷起,小心翼翼的踮著腳走路,眼睛警覺的望著前方,整個脊背弓成一條直線,一刻都不曾放鬆。
“這裡麵有什麼,讓你這麼緊張?”
夏野在教堂門口蹲下,撫/摸著雪豹的脊背。
對於他的觸碰,雪豹不僅沒有放鬆下來,反而顯得更為緊張了。
它死死的扒著路麵,一口叼住的夏野的衣角,一幅絕對不肯再往前走一步的模樣。
“它在示警。”
夏野停住腳步,再次安撫著雪豹,往日凶悍的精神體明顯像是在畏懼著什麼一般,朝著教堂的方向發出一陣威脅意味十足的咆哮。
“它以前從來不這樣,”夏野說,“看來一定得進去看看了。”
他的唇角掛著一絲冷笑。
池晝看向他的時候,在他眼中看見的不是畏懼,而是隱隱的興奮。
“彆離我太遠。”
池晝的聲音裡藏著一絲無奈。
他最清楚夏野是多麼瘋狂的人。第一次在地下格鬥場看見他,池晝已經知道他是一旦下定了決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放棄的人。
對於十二區的小孩而言,入讀軍校是寶貴的機會,絕對值得他們如履薄冰,絕不觸犯任何一條可能會失去機會的紅線。
但夏野不一樣。
他永遠願意為了更大的目標冒險。
池晝走在了他的身後半步,既是哨兵向導組合最為常用的作戰步法,也是他對夏野的態度。
永遠在他身後半步,成為他的安全島。
與平時不一樣的是,這次夏野小聲回答他:“知道了。”
在夏野的命令下,雪豹如同離弦之箭,衝向了教堂。
在雪豹撞破教堂大門的那一刻,聖樂奏響。
恢宏磅礴的樂曲之中,他們聽見一道空靈的聲音。
不知是從何處而來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神的旨意:
“歡迎來到聖殿。”
“請永遠保持信仰,在下一個朝拜日來臨之前,不要丟失您的靈魂。”
一張海報飄落在夏野腳邊,周圍的場景迅速變化。
潔白的聖殿消退,他所熟悉的一切像是染料一般,向著四周蔓延。
十二區的街道出現在他眼前,破敗的樓房,斑駁的地麵,街道上叫賣的小販,連綿不絕的雨天。
海報上打印著時間,是三個月前的日期。
他離開十二區,去往軍校的日期。
時間倒流,裂縫出現了。
那座教堂的門正是入口。
夏野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餛飩攤的老板娘熱情的招呼他:“小夏吃什麼?馬上就要去上學了吧,得好好補補。”
夏野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老板娘的指節不正常的彎曲著,連抓緊湯勺都顯得有點費力。
——神像汙染第一階段:指節僵化。
他現在所處的時間,正是神像汙染剛出現的時候。
夏野唇角笑意微冷,跟池晝說得一樣,時間循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