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懸浮汽車的速度很快,隻是幾秒之間,就會將整條街道甩在後麵。
饒是如此,池晝還是覺得太慢了。
他的手指不耐煩的輕叩,在胡桃木桌麵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檸檬氣泡水就放在他的手邊,冰塊在玻璃杯上凝聚出一層水汽。
是可以消火解氣的飲料,但池晝壓根想不起它。
車剛一停下,他就拉開了車門,大步向著校門走去。
軍校的大門莊嚴肅穆,是一扇由精鐵打造而成的雕花大門,兩旁是高大的石柱,頂端的牌匾上鐫刻著勁瘦的字體,上書“聯盟第一軍校”。
池晝來過這裡很多次,他是從軍校畢業的學生,而後又成為了榮譽教授,有那麼一段時間,出入這扇門幾乎是他的日常。
他從來沒有在這扇門前緊張過。
“池老師,您今天怎麼來了?”軍校保衛處裡跑出來一個人,滿臉賠笑,“我們之前沒接到通知啊。”
圖書館汙染事件後,軍校戒嚴,對往來人員的排查嚴格了許多,軍部甚至私下授意,一定要格外關注特彆行動部的動向。
池晝是軍校的榮譽教授,他們無權阻止他來到學校,但時刻關注他來乾什麼還是可以的。
“私事。”在這種時候,池晝向來惜字如金。
“哦哦,為了夏野是吧?我們都知道,他是您的向導,”安保露出個了然的笑,“他們今天上實戰課,在中央體育場,這是課表。”
池晝略一點頭,接過那張薄薄的紙。
經過保衛處時,他視線一掃,不經意間瞥見安保記下的探訪理由。
一整排“講座”裡,最後一行是“看望小男友”。
池晝腳步一頓,沒有糾正他的寫法,直接進了學校。
—
中央體育場。
一場對決已經到了尾聲。
李斐樂喘著粗氣,正惡狠狠的盯著薄蘇,手臂上血管根根分明,很顯然是已經到了極限,五感全開,整個人的身體機能被提升到了最高。
而在他的對麵,薄蘇顯得愜意很多,身上沒什麼疲憊的痕跡,隻是擺出了防禦姿勢,正在盯著李斐樂。
“同學們注意了,這一場的重點並不是在哨兵的對決,”聞一海站在觀眾席上,示意學生們看他麵前的光屏,“大家可以看得出來,李斐樂和薄蘇的實力差距其實沒有那麼大,但是什麼造成了薄蘇對李斐樂的絕對壓製呢?”
“這還不簡單,”林恪知搶著回答,“是夏野。”
“沒錯,是夏野的精神領域,讓薄蘇有了巨大的發揮空間。”
聞一海手中的遙控器一動,一張精神領域分析圖就出現在了光屏中央:“大家可以看看,夏野的精神領域籠罩了整個體育場,威壓一直很強,裘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觀眾席上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裘駱的幾個好友麵露不滿,再怎麼說,裘駱也是A.級向導,聞一海這麼一說,搞得他好像是個菜雞似的。
不過,體育場中的情況正如聞一海所說,裘駱完全不是夏野的對手。
他幾乎沒有辦法站起來。
哨兵們對決的時候,夏野隻是站在薄蘇的身後,靜靜的看著他們。
他好像什麼都沒做,但僅僅隻是接觸到那個冰冷的眼神,裘駱就覺得自己的腿酸軟無力,沒辦法自如活動。
裘駱一口接一口的深呼吸著,他的雙手撐在膝蓋上,非常想擺脫這種局麵,但不管他怎麼努力,始終都無濟於事,體育場上的情形讓他回想起入學那天的火車,夏野隻是站在他的麵前,他已經不可抑製的癱軟了下去。
半個學期的訓練後,情況一點都沒有好轉。
裘駱抬起眼,看著麵前的人,幾乎有些心生絕望了。
這樣下去,他們到底要怎麼跟夏野競爭?
聯盟的未來,到底是誰的?裘駱一向對自己的判斷力引以為豪,但在這個問題上,他連想都不敢想了。
—
觀眾席上,聞一海講得口沫橫飛,相當激動:“同學們記住了,哨兵和向導的組合實戰中,兩方都是非常重要的,不要覺得隊友足夠強悍,就可以將一切交給對方了,這一場非常具有代表意義。”
學生們稀稀拉拉的應了幾聲,但絲毫沒有影響聞一海講課的速度。
他對這些懶散小少爺們一向沒什麼好感,上課的時候也是講過了就算的,但今天這一課,他是有目的在的,軍部授意,讓他在學校多扶持薄蘇,他自然要找理由把薄蘇誇上天了。
“夏野和薄蘇配合得非常好,兩個人都發揮了各自的優勢,”聞一海說,“薄蘇始終桎梏住了李斐樂,沒讓他接近過夏野,避免了夏野直接麵對李斐樂,大家都知道,向導的近戰能力是一個弱點。”
林恪知皺著眉頭,小聲嘟囔:“我怎麼不覺得夏野近戰是弱點?”
入學考核的時候,他可是親眼看著夏野把李斐樂撂翻的,同時被打趴的還有一堆哨兵,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近戰能力弱了。
而且,哨兵對哨兵本來就是職責,不然還要組合乾什麼?被聞一海一說,倒像是多了不起一樣。
聞一海完全沒理會林恪知的質疑,反正這地方他是教官,這些小少爺們根本看不出什麼東西來,隻會跟著起哄,當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這林恪知要不是夏野的朋友,估計也不會說這話。
他兩眼一瞪,示意林恪知不要亂說話,繼續講了下去:“夏野的精神力很強,完全壓製住了裘駱,讓裘駱沒有了精神攻擊的機會,大家都知道,麵對精神攻擊是哨兵的弱點,沒有這一層的限製後,薄蘇完全發揮了潛質,打得李斐樂沒有還手之力。”
觀眾席上,幾個學生臉色難看。
他們都來自上七區頗有名望的家庭,知道一些普通學生不知道的事,比方說聞一海這種忽然開始捧另一個人的教官,就說明是有來自於軍部或是彆的什麼高層的授意。
軍校並不是隻是單純的學校,更多的是聯盟的縮影。
很顯然,薄蘇要取代李斐樂成為下一代哨兵的領頭人了,所以聞一海才會不遺餘力的誇讚他。
誠然,薄蘇的實力是要比李斐樂強上那麼一點,但一個下五區出身的哨兵,背後的勢力跟李斐樂完全沒法比,軍部忽然拋棄李斐樂,轉而扶持薄蘇,這是不是意味著要變天了?
幾道目光落在了夏野的身上,事情這下複雜了。
眾所周知,夏野是特彆行動部的人。
換句話說,是池晝的人。
軍校戒嚴那天,池晝忽然出現,從軍部的手中帶走夏野,在他們中間可不算是什麼秘密。
薄蘇要跟池晝搶人,這得是什麼勇氣啊?
反正他們是想不明白。
—
體育場上,薄蘇已經再次衝了出去,將李斐樂撂翻在地。
花豹和雪豹一前一後,將李斐樂按在了地上,宣告了對決的結束。
“我們贏了!”
薄蘇興奮的喊了一聲,驟然轉身,從場地中央奔向了夏野。
陽光落在他的額發上,將金色染得更為耀眼。
少年的笑容像是夏天裡的風,熱烈而肆意的吹了過來,帶著令人難以拒絕的溫度。
“我們贏了,我就說吧,我們倆聯手,一定是最強的。”
薄蘇衝到夏野麵前,將他抱了個滿懷,興奮的跳了起來。
“怎麼樣,不如以後就我們倆在一塊?”少年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你要是答應,我就不和彆人搭檔了,你出任務的時候我單挑他們,你回來了我就跟你一起,怎麼樣?”
薄蘇聲音激動,仿佛已經勾勒出了某種美好的未來,話語裡滿是少年人的朝氣:“到時候,我倆還不次次第一,橫掃聯盟啊。”
夏野猝不及防被他抱住,有點平衡不穩,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小聲說:“你先放開我。”
“哦哦,”薄蘇連忙放開他,抓著自己的頭發,滿臉不好意思,又期待又緊張的看著他,“一時激動,一時激動。”
夏野卻沒再說話,隻是抬起眼,看向了不遠處的觀眾席。
—
看台上,林恪知已經快激動瘋了。
他扒著看台欄杆,一隻手抓著智腦,一隻手按著自己的心臟,嘖嘖有聲的說:“哎喲,這是什麼偶像劇,夕陽下的少年們為了勝利擁抱,磕死我了。”
“林恪知,回你座位上去,”聞一海眉頭一皺,“有沒有一點紀律觀念。”
“哦,”林恪知不情不願的回去坐下,“您繼續講。”
聞一海一指光屏,開始做最後的總結:“總而言之,今天這一場是非常有參考價值的,同學們可以多回去看一看,研究一下哨兵和向導的配合究竟是怎麼回事,尤其注意薄蘇是怎麼應對李斐樂的,在向導提供了足夠的支持下,哨兵可以發揮到什麼樣的水準。”
興許是被剛剛薄蘇和夏野的擁抱刺激到了,這回學生們的反應稍微熱情了一點,觀眾席上響起一陣不大不小的掌聲,還有人喊了一句:“那必須多看幾遍,我們這對新首席太好磕了。”
聞一海動作一頓,並沒有糾正他的話,隻是說:“嗯,哨兵和向導的匹配率確實是非常重要的。”
“是嗎?”
人群的末尾,忽然響起了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
“我倒是覺得他們沒什麼配合可言。”
林恪知驟然轉頭,便看見池晝唇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越過人群走了過來。
“池老師!”他率先叫了起來。
聞一海臉色難看,眼睜睜的看著池晝走過來,從他手裡拿過了光屏遙控器,動作十分自然,仿佛這本來就是他的課堂。
“來都來了,我給你們上一課吧。”池晝淡淡的說,顯然興致並不算高。
學生們卻是響起了一陣歡呼,在軍校之中,池晝的人氣毋庸置疑,可以稱得上是所有人憧憬的對象。
“大家看好了,這一場對決的製勝關鍵,是因為夏野。”
他手指一動,那張精神力分析圖便再次出現在了光屏上,漫不經心的說:
“一開場,夏野的精神威壓就壓製住了裘駱,讓裘駱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李斐樂被完全暴露在了向導的領域裡,必須承受他不該承受的精神威壓。”
學生們響起一陣恍然大悟的聲音,交頭接耳的討論:
“我就說今天李斐樂好像跟沒力氣一樣,站在那半天不動。”
“他五感都全開了,速度還是沒平時快,肯定是被壓製了啊。”
“裘駱完全被治住了,根本沒辦法保護他。”
池晝任由他們討論了一陣,才抬起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示意他們噤聲。
討論的聲音驟然停止,剛剛在聞一海那吵得跟五百隻鴨子似的學生們一下就閉上了嘴,安安靜靜的繼續聽講。
聞一海的臉色已經暗得像是鍋底,他本來以為這群小少爺就是不服管,沒想到他們隻是不服他的管。
“很好,大家都有在思考,”池晝點頭,“聞教官說得沒錯,在向導的支持下,哨兵能爆發出更強的能力,很顯然,薄蘇在夏野的領域裡得到了最好的戰鬥條件。”
他的手指一動,光屏上便顯示出了剛剛那場對決的錄像。
“再看一遍,你們就會發現,這場對決的主導者,是夏野。”
池晝似笑非笑的說:
“這就是等級壓製。”
聞一海壓抑著怒火,提出了反對意見:“薄蘇是A.級哨兵,和李斐樂同級,不存在等級壓製。”
“夏野是SSS級,你忘了?”
池晝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說:
“我還以為你會印象深刻呢,A.級對上SSS級的感覺。”
他的話音剛落,聞一海臉色就白了,速度快得像是在變臉。
要論什麼人最懂等級被壓製的苦,那當然還數聞一海本人了,池晝在軍部的時候,聞一海沒少去挑釁他,次次都被壓得找不著北。
那種感覺,他是一點都不想回憶。
簡直就是屈辱。
所以今天池晝從他手中拿走遙控器的時候,他才會那麼不爽。
“你……”聞一海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卻又礙於在一群學生麵前,沒辦法直接跟池晝理論。
這一群人沒一個省油的燈,他也就是仗著他們年輕,不知道軍部的前塵舊事,剛剛講課的時候才敢隨便掰扯,閉著眼睛瞎誇的。
要是知道池晝來了,他一定會收斂一點。
“嗯,我在。”
池晝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手往休息室一指:
“不過,我要去接我家小朋友了,有時間再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