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蝕骨失活,抹除它可能會對赤霄紅蓮產生的影響,讓赤霄紅蓮隻停留在機甲層麵的人……
會是夏野。
隻可能是他。
“不管怎麼說……”
夏野沉默了一陣,終於再次開口。
他的聲音艱澀,已經沒有了剛看見筆記本時的欣喜。
“這是一個希望,也是我們目前唯一的希望,”他說,“我不可能放棄夏芷的。”
—
回到第一區後,他去看過夏芷。
森明中學離軍校並不算遠,大概是飯後散步就可以走到的距離。
當初選擇這所中學,就是因為它離軍校很近,夏野可以隨時隨地過去看她,不過,由於這段時間太忙,他幾乎沒有在第一區出現,更不要說時時刻刻照顧妹妹。
好在夏芷沒有怪他。
聽說哥哥要過來看她,夏芷早早就到了校門口,滿懷興奮的等待。
她仍舊穿著那條白裙子,海軍領,胸口有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勾勒出白皙的脖頸和纖細的鎖骨,陽光之下,少女的皮膚白得幾近透明,長發微微卷曲,披散在肩膀上,呈現出一種長期虛弱特有的淺棕色。
她坐在校門口的花壇上,兩條腿垂在半空中,一晃一蕩的,腳踝細得可憐。
一段時間不見,她好像更加單薄了。
街道對麵,夏野注視著自己的妹妹,慢慢的走了過去,他有一種錯覺,如果他的腳步重一點,夏芷會變成一陣風,被吹散在空氣裡。
“哥哥!”
隔著很遠,夏芷已經發現了他。
夏野腳步一頓,這個距離,夏芷不該發現他。
她的眼睛仍舊是一片白色,看向他的時候,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珠子,她的視力沒有恢複。
她不是“看見”他的,而是藉由直覺感受到了他的到來。
她的直覺敏銳了很多,夏野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夏芷從花壇上跳下來,毫不猶豫的向著他跑過來,卻在剛走了幾步路之後,腳踝奇怪的拐了一下,一隻手在半空中一抓,整個人都倒了下來。
夏野腳下一動,下意識的衝了過去,接住了妹妹,問:“怎麼這麼不小心?摔壞了怎麼辦?”
“哥哥……”夏芷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還沒開始說話,眼淚已經落了下來,“我不想這樣的,我感覺你好像過來了,我就想快點見到你,所以急了一點,不是故意要摔跤的。”
夏野剛接住妹妹,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太輕了。
夏芷輕得像是一張紙,幾乎沒有重量。
他懷中抱著的明明是個少女,但她的重量卻連小孩都不如,夏野甚至沒怎麼用力,就已經將妹妹打橫抱起。
“哥哥?”夏芷一聲驚呼,“我沒事,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夏野抱起她,快步向醫務室走去,問道:“最近經常摔跤?還有什麼彆的地方不舒服?”
直覺告訴他,夏芷的問題更為嚴重了。
—
風。空氣中吹過了微弱的風。帶著點涼意的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灌了過來,吹起夏野的額發。
他來過森明中學幾次,知道醫務室在什麼方向,但他剛往那邊走了幾步,夏芷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在他懷裡搖了搖頭。
“哥哥,我們又要去醫務室嗎?”夏芷的聲音很細,帶著點哀求的味道,“我不想去。”
夏野不動聲色的問:“為什麼?”
他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跟夏芷說話,帶著點試探的意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夏野對妹妹都是無條件的包容和信任,他覺得夏芷失去了太多,幾乎到了一個小女孩無法承受的地步。
但是,他現在不得不這樣對夏芷說話。
每一次見到夏芷的時候,他都覺得這就是他的妹妹,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卻又會在察覺到某些細節的時候,清晰的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他的妹妹。
在她的身體中,還埋藏著其他的什麼東西。
那雙藍色的豎瞳,說不定正藏在某個陰暗的地方,幽幽的注視著他們,扯開嘴角露出獰笑。
對於現在的夏芷,他不得不保持一些警覺。
夏芷絞著自己的手指,不好意思的說:“我不想總是麻煩彆人。”
夏野本來想問這是什麼意思,但在他抱著夏芷走進醫務室的那一刻,頓時就明白了。
醫務室裡,所有工作人員在看見夏芷的瞬間,都露出了一臉“你又來了”的表情。
不等夏野說什麼,幾個工作人員已經走了過來,熟練的接過他懷裡的夏芷,將她安置在病床上,開始輸液。
夏野看了一眼藥瓶,是普通的葡萄糖。
葡萄糖不能用於治療疾病,僅僅是一種營養補充劑,根本不是什麼藥物。
工作人員離開後,夏野坐在了床邊,他還沒有開口,夏芷已經抓住了他的袖子,顯得有些無措。
“哥哥,”夏芷小聲問,“你可以晚點再走嗎?”
夏野幫她理著頭發,無奈的問:“當然可以,倒是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哥哥?”
不知不覺間,他的語氣裡帶上一點嚴厲。
夏芷有一瞬間的怔愣,下一秒,淚水已經盈滿了她的眼睛。
空白的眼眸中,晶瑩的淚水不斷的落下,夏芷拉著他的袖子,聲音都在顫抖:“哥哥,我好害怕。”
夏野歎息一聲,撫摸著她的頭發,安慰道:“彆怕,哥哥在這裡。”
“不要,哥哥,你不要再來看我了。”
夏芷使勁的搖著頭,天真的笑容從她的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和恐懼,她抓著夏野的袖子,說:
“我很奇怪,哥哥,我覺得我很奇怪,我總聽見奇怪的聲音,它們……它們說我……”
她的話還沒有出口,夏野已經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指,按住妹妹的唇,說:“不要這樣說。”
他知道夏芷要說什麼。
有東西在告訴她,她不是人。
是首領的意識。是那雙一直注視著他們的豎瞳。它沒有一刻放棄過,一直想要將夏芷變成它的容器。
“是嗎?”夏芷露出了一個迷茫的笑,她的臉上還帶著眼淚,顯出一種近乎神性的脆弱,“可是,它們總是跟我說……”
“讓我殺了你們。”
—
說完這句話後,夏芷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激烈的顫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抽搐,纖細單薄的少女整個人陷在被褥裡,四肢不停的抽動著,手臂無意識的抬起,向著半空之中,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
夏野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牢牢禁錮在懷裡,問道:“誰?!”
這不是在問誰讓她殺了他們,而是在問現在是誰在他妹妹的軀體裡,又是誰在跟他說話。
夏芷沒有回答他,她的喉嚨也在躊躇著,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白色的眼球翻著白眼,純真的臉上表情扭曲,看上去有幾分可怖。
夏野注意到,她的身體更輕了。
他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從外麵衝了進來。
“放開她,怎麼能這樣對抽搐的病人?!”
護士的聲音又氣又急,她手裡拿著針管,朝著夏芷走過來,精準的紮進她的手臂。
夏野的瞳孔驟然緊縮,問道:“這是什麼?!”
護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鎮定劑。”
透明的藥水被推入夏芷的手臂後,少女漸漸停止了抽搐,她朝著半空中舉起的手臂垂落了下來,軟綿綿的落在床褥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停下了,夏芷的指尖軟軟的挪過來,握住了夏野的指尖。
夏野將耳朵湊過去,聽見她在小聲說:“哥哥,我沒事。”
但這顯然不是沒事的模樣。
夏野替她掖好被角,安慰道:“你先睡,哥哥去問問醫生。”
—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我妹妹是怎麼了?”夏野拉住走廊裡的工作人員,問道。
“你是她哥哥?”工作人員上下打量他一遍,“你們家長呢,她這段時間狀態很有問題啊。”
“我們沒有家長,”夏野聲音沉穩,“我是聯盟軍校的學生,叫做夏野。”
“哦,就是你啊,”工作人員鬆了一口氣,“那個帶著妹妹上學,軍校把她給安排在我們學校的向導?跟我過來吧,好好聊聊。”
工作人員把他帶到了隔壁的辦公室,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坐在那兒,見到他進來,順手摘下了眼鏡,從抽屜裡摸了張表格遞給他。
“你看看,這是你妹妹這個月的就醫記錄。”
夏野接過那張紙,發現上麵的記錄密密麻麻。
夏芷幾乎是每天都會出入醫務室,有時候一天甚至要來兩到三次,理由五花八門,最常見的是摔倒,其次是貧血和低血糖,接下來還有暈眩、頭痛、胃疼、呼吸困難等等原因。
“我們檢查過很多次,她身體沒什麼問題,”醫生無奈的說,“可能就是比較虛弱吧,我聽說你們那條件不好,你妹妹可能有點後遺症。”
夏野謹慎的問道:“剛剛的抽搐?”
“是後遺症的一種吧,我們做過檢查,她沒有什麼會造成此類狀況的疾病,”醫生沉吟道,“她的室友跟我們反映,她有時候在宿舍會看著窗外說話,疑似有什麼幻覺。”
夏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在紙張上嘩啦啦寫了一堆字,將它遞給夏野:“有機會還是去聯盟醫院看看,小小年紀的,像個病秧子。”
夏野禮貌的謝過他,離開了醫生的辦公室。
他的手驟然攥緊,將那張小紙條揉得皺巴巴的。
不需要去醫院,夏野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所謂的幻覺,正是那雙一直注視著他們的藍色豎瞳,每天在對著夏芷說話,讓她的精神變得越來越差,而那些抽搐,正是它試圖降臨在夏芷身上的證據。
那塊來自外星生物的蝕骨,正在侵襲著他的妹妹,一點一點抽取掉夏芷身上的能量,讓她變成一具空殼。
時間不多了。
—
“她可能等不了太久了。”
夏野看著窗外的樹木,神色染上一點焦急,靜靜的說:
“我前兩天去看過她,她顯得很痛苦。”
說著說著,夏野低下了頭,碎發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片淺淡的陰影,給他籠罩上某種朦朧的霧氣。
他的聲音飄忽不定,像來自很遠的地方,說:“她跟我說,哥哥,我覺得好害怕。”
“她以前不會這樣的。”
夏野抬起了頭,視線落在池晝身上,又從他的身上飄遠,看向那個筆記本,他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麵上輕叩,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夏芷是那種無論有多痛都會忍著的小孩,如果不是非常痛苦,她不會說這樣的話。”
沉悶的空氣中,池晝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寬慰道:“我知道,你和我說過這件事。”
“我不知道還可以跟誰說,”夏野深吸了一口氣,眼神晦暗不明,壓低了聲音,“她說,她總是聽見一個聲音,要她殺了我們。”
“我擔心再這樣下去……”
池晝沒有讓他把話說完,他搖了搖頭,說:“夏野,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他的聲音堅定,帶著點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知道,”夏野終於笑了起來,“你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對嗎?”
“對,”池晝唇角一勾,顯出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你知道還說這些?”
他一把攬過夏野的肩膀,順手握住他的手,漫不經心的捏了捏:“很不相信我啊。”
“哪有的事,”夏野搖頭,聲音裡帶著笑意,“你可是聯盟之光,誰敢不相信你啊。”
“停停停,你這樣說話就是在嘲諷我了,”池晝一聳肩膀,“接下來準備怎麼辦,去找赤霄紅蓮?”
夏野偏過頭,問他:“你有線索嗎?”
不經意間,夏野靠近了池晝,讓那陣令人安心的雪鬆味道包圍了自己。
“沒有,”池晝坦然的說,“誰都沒有它的線索。”
“是嗎?”夏野上下打量他一遍,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說法,“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格鬥場?你不可能是來看比賽的吧。”
言外之意,他是為了赤霄紅蓮。
“我怎麼就不可能是去看比賽的了,還不允許人有個愛好啊,”池晝笑了一聲,又嚴肅了起來,“夏野,我不想瞞著你什麼。”
他的聲音低下去,說道:“不止是你一個人想找赤霄紅蓮,實際上,整個聯盟都想要赤霄紅蓮,為了找到它,聯盟總署這些年花費了不少心思,但始終沒有線索。”
夏野察覺到他話音之外的意味,問道:“地下格鬥場放話說贏家會獲得赤霄紅蓮,是近年來唯一的線索?”
“對,”池晝點頭,“但這很有可能是個陷阱,我問過上校,他說,有人授意他舉辦格鬥比賽,等決出贏家的那一天,赤霄紅蓮自會出現。”
“很扯,是不是?”
他看向夏野,卻發現夏野神色未變,似乎完全沒有為了這個消息感到驚訝。
他隻是轉過眼,與池晝四目相對,低聲說:“但我還是會去。”
夏野看著他,不知自己在期待獲得什麼答案,問道:“你會阻止我嗎?”
池晝定定的看著他,半餉,終於搖了搖頭。
“我不會。”
在夏野慢慢亮起來的目光中,池晝低下頭,輕輕吻了他的手背,帶著點虔誠的意味。
“我會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