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的職責範圍,甚至不是聯盟總署的職責範圍。
聯盟之內,各部門職責獨立,總署隻起到協調作用,特彆行動部和軍部雖然師出同門,但終究是兩個不同的部門,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池晝作為特彆行動部的負責人,是不會插手軍部事務的。
唯一的可能,現在正是特殊情況。
池晝去往北線,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並非隻是針對外星生物,更為深層的目的,或許是總署希望借他的手,肅清軍部內的陳年積疾。
夏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長時間的機甲對戰令他的眼睛乾澀,理智告訴他應當休息,但偏偏大腦興奮異常,正在飛速的運轉,思考著最近發生的每一件事。
夏芷,林恪知,特彆行動部……池晝不在,所有的事都在他的頭腦中打轉,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維。
車窗之外,天幕的裂縫愈發廣闊,撕裂出扭曲的星空,純白色的建築高得離奇,怪異的刺入雲層之中,道路開始出現不平整的部分,兩側的人行道上,樹木種植得稀稀拉拉,實在算不上美觀。
經過幾個小時的飛馳,他們已經到達第九區境內,以磁懸浮汽車的速度,不出三個小時,便可以到達目的地。
從十二區到夏博士的實驗室,至多隻需半小時。
實驗室外遍布路障,不熟悉狀況的人,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到入口。
這樣一來,其中的時間差足夠他找到赤霄紅蓮,取出夏芷心臟中的蝕骨。
夏野睜開眼,瞥了一眼儀表盤,清幽的藍色光線中,池晝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夏野手一抖,差點把智腦摔在地上。
“怎麼,看見我這麼激動?”
無機質光屏上,池晝懶洋洋的笑起來,朝他抬起下巴,示意他小心一點,聲音裡帶著點痞氣:
“手彆抖啊,外星係信號不好,斷了就連不上了,你又得好幾天看不見我。”
“……誰想看你啊,”夏野沒好氣的說,“嚇我一跳。”
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默默抓住了智腦的邊緣,以防再次出現意外。
池晝明顯看見了他的動作,笑道:“還說不想見我?”
夏野:“我隻是不想把東西摔壞。”
“是麼?”池晝笑意更濃,“看新聞了?”
他壓低了聲音,呼吸順著電流傳遞到夏野的耳機裡,莫名帶著點熱意。
“看了,”夏野說,“剛剛看完,他們隻拍了你在北線作戰的幾個片段。”
他頓了一下,認真的說:“看起來很帥,如果能在聯盟新聞上播放,第一區的人大概就不會再恐慌了。”
“準時準點,“池晝慢慢笑起來,眼神裡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是故意要讓他多想,“這麼積極,還說不想見我?”
“關心一下上司的工作狀態,有什麼好奇怪的?”夏野理直氣壯的看著他,“我是個好員工。”
“對啊,你是個好員工,”池晝拖長了聲音,“好員工怎麼能不看軍部新聞呢?”
夏野點頭,眼神不經意的躲閃了一下,正好被池晝捉住。
“這麼關心上司,怎麼不看著我呢?”他笑著問,“我怎麼不記得我還是你上司?”
“職級上是。”夏野說。
“除了上司呢?”池晝偏偏不放過他。
“……你有完沒完,”夏野抿著唇,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心裡清楚。”
他一邊說,一邊回過身,看了一眼後座上的人。林恪知調低了後座靠背,裹著毛毯睡得不省人事,嘴角上有一絲可疑的液體,顯然睡夢香甜,沒什麼煩惱。夏芷顯得文靜許多,縮在毛毯裡,臉頰麵對著窗戶,睫毛微微顫動,整個人陷在單人座裡,竟顯得那座位寬得還能再坐下一個人。
夏野將前後座之間的隔音板拉下來,以免影響到他們睡覺。
“嗯,我當然清楚了,”池晝瞥見他的動作,問道,“去十二區?”
夏野點頭:“我拿到赤霄紅蓮了,現在準備帶夏芷過去。”
“事情順利嗎?”池晝問道,“我聽說高天遠很難纏。”
他當然知道夏野的實力,對付一個高天遠不在話下,問這問題隻是想聽他親口說說比賽的事。
比賽錄像是看不見了,北線處於外星係邊緣,通訊不怎麼順暢,連新聞傳導都成問題,更不要說看一場地下格鬥場的比賽。
“沒什麼波折,”夏野說,“隻是時間拖得比較久,他可能是看過我的比賽錄像,知道我擅長速戰速決。”
幾句話之間,夏野簡短的說完了今天比賽的經過,池晝凝神聽著,似乎能從他的描述中聽見賽場上的歡呼。
等夏野全部說完之後,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語氣,認真對他笑:“恭喜你。”
隔著遙遠的星河,池晝坐在通訊室內,外星係的電波令他的聲音有些失真,但夏野仍然能聽見他話語裡的笑意。
“本來想看著你拿到冠軍,再跟你一起慶祝,”池晝的語氣裡帶著點遺憾,“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隻能等我回去,再和你一起吃蛋糕了。”
夏野看著他的笑,刹那之間,他想起在格鬥場的休息室裡,池晝隔著慶祝的蠟燭,對他說出隻有他一個人能聽懂的話。
——恭喜你,我的冠軍。
現在,他坐在狹小的車廂之中,與池晝隔著兩千萬光年的距離,但那句話還是穿過了時間和空間,藏在了池晝帶著點遺憾的感歎裡。
“好啊,我等你回來,”夏野說,“你不在,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似的。”
“少了點什麼啊……”池晝笑道,“怎麼,我不在你麵前晃,感覺很寂寞?”
他說得誇張,笑容更是輕鬆,一隻手搭在扶手椅上,翹著腳晃來晃去,還特意轉過攝像頭,給夏野看窗外的情景。
幾隻甲蟲型的外星生物蹬蹬蹬的從窗外跑了過去,揚起一陣塵土,連背上的花紋都灰撲撲的。
“沒辦法,這些東西天天在我麵前晃來晃去,不然,我早就回去陪你了,”池晝挑了挑眉,問他,“我聽說,你跑到特彆行動部辦公室,把簡飛仰他們嚇得夠嗆?”
夏野點頭:“他們是怎麼說我的?”
“他們沒說你,是軍部的人在八卦,說你要趁我不在篡我的位,”池晝笑道,“也不看看我們什麼關係。”
夏野解釋道:“我沒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他們需要一個做決定的人。”
“行了行了,什麼這個意思那個意思,現在這種狀況,我的就是你的,是他們不懂,”池晝調侃了兩句,語氣稍微嚴肅了點,“你的想法沒錯,他們需要一個能做決定的人。”
池晝頓了一秒:“我不在的時候,這個人就是你。”
兩千萬光年之外,熾烈的陽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令金色羽翼耀眼得過分。
夏野定定的看著他,似乎是要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什麼訊號。
“這樣看著我乾什麼?”池晝問道。
他又恢複了那種漫不經心的語調,好像剛剛那一瞬間的停頓是夏野的錯覺,仿佛他在那一刻什麼都沒有去想。
“沒什麼。”
半餉,夏野低垂了眼睫,回答道:
“有時候,是覺得有點寂寞。”
“嗯?”
池晝微微愣了一瞬,思維反應過來之前,他的血液已經開始順著話音沸騰,沿著毛細血管一路湧向大腦,心臟跳得極快,有種鼓鼓脹脹的感覺,仿佛要從他的胸腔裡衝出來,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最近是不是沒有休息?你的眼睛現在是金色的,”夏野的眼眸裡浮現出一點擔憂,“北線情況這麼糟?”
清冷的聲線像是一點火星,燃起一陣新的熱度。
“還好,”池晝低笑道,“隻是沒有想到,你也會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