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好,”夏野說,“你什麼時候倒的水?”
剛剛他說話的時候,池晝一直沒有離開座位,不知道是從哪兒變出來的這杯溫水。
“開會前,”池晝笑道,“估算了一下時間。”
夏野深深看他一眼:“感知力太多可以分給有需要的人,沒必要用在這種地方。”
“怎麼沒必要?照顧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池晝一本正經的說,“再說了,這些人在想什麼,用膝蓋都能想得到,還用得著感知力嗎?”
會議室裡人來人往,滿是嘈雜,他卻將“照顧你”說得格外坦然,根本不在乎會不會被其他人聽見。
倒不如說,他就是想讓彆人聽見。
夏野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說:“你有時候說話挺欠揍的。”
會議室裡那些“用膝蓋都能想得到”的人臉色都不大好看,看上去真的很想來揍池晝一頓。
他們聊著聊著,忽然有人湊了過來,聲音很熟悉:“原來你們沒出去啊,讓我一頓好找。”
“林恪知?”夏野抬起眼,有點驚訝,“什麼時候來的?”
“就今天,”林恪知笑眯眯的說,“求了何隊好久,他才放我過來的。”
池晝在旁補充:“何術之那邊缺個可以信任的人,小林說想去,我就讓他去了。”
夏野“哦”了一聲,又問:“那現在?”
“檔案沒動,你放心,我還是特彆行動部的人,”林恪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大大咧咧的笑,“我跟我大伯說了,想去何隊手下,他同意了,就給我直接帶過去了。”
夏野朝池晝的方向看過去,池晝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看來,這是一項多贏的協議。林恪知的家族借著他搭上特彆行動部這條大船,賭的是終末之戰後他們的潛力,而他們也確實需要聯盟內老牌勢力的支持。
林恪知顯然對這個安排頗為滿意,見到夏野之後,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他和何術之在軍部發生的事,講到興起處,還從旁邊拖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其實我覺得在何隊手底下還是挺好的,他那人就是看起來凶,實際上人還蠻溫柔的,”林恪知說,“我上來之前還給我說了一堆注意事項,就差跟著我一起上來了。”
夏野冷不丁的問:“你現在跟何術之關係很好啊?”
“啊?”林恪知猝不及防,“嗯,還不錯?”說著說著,眼神可疑的躲開了。
池晝饒有興致的聽著他們對話,忽然意味深長的說:“實際上很溫柔?我跟何術之認識也很多年了,怎麼覺得他不是那種人啊。”
“啊?”林恪知疑惑道,“是嗎?那他是什麼樣的人?”
“何術之內外一致,看起來脾氣不好,性格也冷硬,”池晝說,“是個不好掌控的人。”
林恪知聽得一愣一愣的,池晝對何術之的評價,跟何術之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但池晝作為何術之的長官,根本沒有不要騙他。很顯然,這是一個中立而客觀的評價。
“你剛剛坐在哪?”夏野換了話題,“怎麼都沒看見你。”
“哦,我剛剛坐在後麵,”林恪知遙遙指了個位置,“我今天是過來抄會議記錄的。”
夏野點點頭,在桌上隨意一翻,抽出幾頁紙:“今天開會的內容都在這裡了。”
“這也是能給我的東西嗎?”林恪知大喜過望,“我還怕我聽漏了。”
“拿去吧,我都記得。”夏野說。
“不愧是你,”林恪知抱著資料,朝他伸出大拇指,“我先去對一下,晚點還給你。”
林恪知一溜煙的跑了,夏野才轉頭看向池晝:“池老師。”
“嗯?”池晝明知他要說什麼,偏偏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怎麼忽然這樣叫我。”
他跟夏野靠得很近,耳朵幾乎要貼上夏野的唇,擺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連聲音都低了幾分,有種彆樣的磁性。
夏野:“……”
又來了,大庭廣眾之下瞎撩他。
他拿這人沒辦法,隻好稍稍往後靠一點,壓下多跳的那一拍心跳,冷了聲音問:“為什麼要跟林恪知說何術之的事?你不是會關心這些的人。”
池晝低笑一聲:“剛發現你也會關心朋友的感情生活,覺得有意思。”
“……我又不是機器人。”夏野說。
“你當然不是,”池晝意有所指,“我最清楚你不是。”
夏野一時無話,隻好瞪了他一眼,沒什麼殺傷力,池晝又是一聲低笑。
“你關心朋友,我關心你,很合理。”
池晝說著話,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會議室門口。
“怎麼了?”夏野問,他明顯感受到池晝周身的氣壓緊了一瞬。
“沒什麼,”池晝冷笑道,“有個真正的機器人來了。”
夏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跟薄蘇的眼神撞了個正著。仿生人少年穿著黑袍,肩線挺括,兜帽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
他的黑袍之上,暗金色的絲線勾勒出盛放的蓮花,與他深藍色的眼眸交相輝映。
會議室裡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了薄蘇身上,從他那雙無機質的藍色眼睛,一直看到黑袍下露出的修長指節。
仿生人哨兵。
屬於聯盟最高科技的仿生人身上,披著汙染監察所神神叨叨的黑袍,模樣卻並不滑稽,反倒有種攝人心魄的怪異美感。
“薄蘇,”他摘下兜帽,“來自汙染監察所。”
平淡得幾乎有些傲慢的自我介紹。
短暫的沉默過後,會議室裡炸開了鍋。
不光是軍部和特彆行動部,就連汙染監察所的人見了他,眼神裡都閃著驚疑不定的光。
科研所的仿生人計劃一直進度平平,家用型機器人誕生後,所有人都以為仿生人哨兵向導很快就可以麵世,但這項技術就此停滯,之後多年沒有進展,許多人認定,哨兵向導的精神力是一項天賜壁壘,人類不可能通過科技獲得。
但是,薄蘇卻站在了這裡。
縱使罩著寬大的黑袍,依舊可以窺見少年人挺拔的身姿。薄蘇站在門口,任由人們打量,像是根本不把那些視線放在眼裡。
林恪知從會議室的最後麵溜過來,扒著夏野的椅背,低聲問他:“我靠,他怎麼也來了?”
他之前拍過薄蘇和夏野的格鬥課視頻,在星網上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不過,看會議室裡這群人的反應,他們大概是對那個視頻一無所知。
林恪知覺得,如果他們看過那個視頻,就不至於對薄蘇如此恐懼。
雖然薄蘇這身打扮有點怪,但好歹也曾經是同學。
夏野低聲解釋:“他是汙染監察所派來的仿生人小隊隊長。”
“啊?”林恪知驚詫的問,“他不是人啊?”
“嗯,”池晝接上後半句,“他確實不是。”
池晝站了起來,夏野被他擋在了身後,從薄蘇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一片潔白的衣角。
“歡迎,”他走到薄蘇麵前,“我是池晝。”
直至這個時候,薄蘇終於發現,池晝居然比他高出幾分。
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襯衫,最是文質彬彬的打扮,男人的身上卻散發著某種侵略性十足的氣息,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屬於黑暗哨兵的氣場沉沉的壓下來,靜謐的會議室中烏雲罩頂,有一股說不出的沉鬱。
銳如刀鋒的精神力中,薄蘇感受到了一絲清冽的味道,SSS級向導留下的精神標記,即使是在對手的精神領域之中,依舊會勾起哨兵本能的向往。
即使由人類製造的仿生人哨兵,同樣無法逃脫這項鐵則。
“特彆行動部負責人,受命統籌南線接駁站。”
池晝報上自己的職位,聲音很淡,薄蘇知道,他要說的絕不是這個。
他看著池晝微微錯開身體,露出了藏在背後的少年。
夏野正在和同伴說著些什麼,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禮貌而疏離的笑。
薄蘇臉色煞白,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似乎夏野在麵對他的時候,一直是這樣禮貌而疏離。
而他在看向池晝的時候,那雙冷淡的眼裡,會亮起一點光。
薄蘇沉溺在那雙亮著光的眼睛裡,不等他去細想,這雙眼睛為什麼不屬於自己,視線便被池晝擋住了。
“夏野,特彆行動部副隊長,我的向導,”他介紹道,“也是我的愛人。”
他說得簡單,聲音裡的占有欲卻濃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