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2 / 2)

蕭玖卻越聽越不對勁,怕自己誤會,她問蕭定國:“爹,湊齊三十六條腿大概要多少錢。”

蕭定國夾菜的手一頓,語重心長地說:“小玖,你不用擔心這些,爹這幾年一直有存錢,等你長大了,肯定能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

“是啊,小玖,你還小,不用關注這個,這些啊,是咱們長輩該操心的事情。”王繪喜也說。

蕭玖哭笑不得:“爹,奶,你們想到哪裡去了,我不是那個意思,爹,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嘛。”

蕭定國笑著說:“好,先回答你的問題,三十六條腿,如果木料也不是自己準備的,大概要180左右吧。”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覺察出不對了,大家都是從最困難的那三年過來的,經過了那三年,家家戶戶幾乎彈儘糧絕,說句難聽的,如果不是小玖發現了魚窩子,他們這個大隊還能不能存在還兩說。

距離乾旱隻過去五年,他家算是人口簡單的,但其實工分沒少掙,四個大人都是滿工分,鐵蛋也能拿個5、6分。

就這樣,一年到頭也存不了十塊錢,書記家人口多,孩子多,下地掙工分的人雖然不少,但吃用的更多,再怎麼摳搜,五年時間也攢不了180塊。

更何況,他丈母娘家還放話說能買三轉一響。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作為大隊會計的蕭定國不淡定了,這事明顯不對勁啊,要麼書記想了彆的法子掙錢了,要麼,這事講究的地方就多了。

“不行,我得找大隊長說說這個事情,這萬一······”萬一什麼蕭定國沒說,但在坐的除了蕭鐵蛋,都有些猜測。

蕭定國難得隨意扒了幾口飯,跟家人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

“爺,爹去乾嘛?這麼急慌慌的。”蕭鐵蛋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大口番薯飯,問道。

“小孩彆管大人的事,吃你的。”餘麥穗夾了一筷子野雞肉到蕭鐵蛋的碗裡,成功堵住他的嘴。

蕭玖看著蕭定國離開的背影,夾了一筷子番薯飯到嘴裡慢慢咀嚼。

這個事情對蕭定國來說是危機也是轉機,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他不但沒過,還會有功,但如果書記起了什麼壞心思,那就麻煩了。

隻是,她還是個小孩子,這些話,不該她來說,她轉頭看著努力乾飯的蕭鐵蛋,得想個法子,讓她爹順利度過這一關,最好還能往上走走。

這樣,在未來的十年裡,也能更好的護住家裡人。

吃完飯,蕭玖就給蕭鐵蛋使眼色,兩人之間默契十足。

蕭鐵蛋看到蕭玖的眼色就知道,這是有事了:“娘,我跟妹妹出去溜溜食,很快回來。”

說完,就拉著蕭玖往外跑。

“哎,鐵蛋,剛吃完,你慢點,這孩子!”餘麥穗笑著搖搖頭,轉身回廚房收拾去了。

“老頭子,你今天怎麼不出去找人嘮嗑了?”王繪喜翻看著蕭玖給蕭鐵蛋新做的衣服,點頭誇道,“小玖的手藝越來越好來了,你看這衣服,針腳細的。”

她笑著抬頭看向蕭守誠,發現他悶悶地抽著旱煙,王繪喜收了臉上的笑,放下衣服,走到蕭守誠麵前,把旱煙拿過來:“少抽點,這玩意兒對身體不好。”

“這是怎麼了?”

蕭守誠歎了口氣:“不好說,等定國回來,我再問他。”

“小玖,現在天已經有點晚了,可不興上山了啊。”

“沒想上山,咱們去支書家看看。”

“去他們家乾什麼?不去,他家的婆娘胡攪蠻纏的很,咱們過去,萬一被她纏上,麻煩死了。”

“咱們就過去看看,也會被她纏上?”

“那是,路過挑糞的,她都能刮下來一點肥自家後院的菜地。”

蕭玖:······這,有點重口了吧。

她忍不住擔心住在山腳的幾位,他們現在可是挑糞的主力軍。

蕭玖搖搖頭,把腦海裡不合時宜的東西甩出去:“哥,那咱們往大隊部去看看怎麼樣?”

蕭鐵蛋懷疑地看著蕭玖:“妹,你打什麼主意呢,那地兒可不是咱們這樣的小孩子該去的地方。”

“你就說,你去不去吧。”

“去去去,我去還不行吧,走!”

蕭玖和蕭鐵蛋最終沒能去成大隊部。

“哎呦,這日子沒法過了啊,這敗家娘們把咱家所有的錢都貼給了娘家了啊。”書記娘錢大翠拍大腿在大隊的主路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眼地哭訴著媳婦曹月娟的惡行。

聽到她哭聲的人都出來看熱鬨,有些吃飯晚的,還端著大海碗出來邊吃邊看。

任何時候,人們對於身邊的熱鬨都是積極湊上去做個看客的,當然也有心地好的上去想把錢大翠拉起來的,但都失敗了。

“錢大翠,彆嚎了,回家去讓你媳婦把錢拿回來就是了,跟這兒鬨做什麼。”婦女主任葛美霞擠開人群來到錢大翠麵前說道。

說完就要去把人扶起來,隻是她手是伸過去了,卻被錢大翠躲開樂。

“美霞啊,嬸這是日子沒法過了啊,家裡出了個賊,把家裡的錢偷個乾淨不說,還把我跟她幾個弟媳的嫁妝都偷去補貼娘家了,我不活了啊。”

“錢大翠,你是逃難來到咱們大隊的吧,你哪裡來的嫁妝啊?”有知道她底細的大嬸出聲。

“誰說我沒嫁妝,你住我家了?你就知道,誰說逃難來的沒嫁妝,那王繪喜不還帶著大箱的東西嫁給蕭老頭嗎?”

“那是人家老秀才給的陪嫁,這個全大隊的人都知道,你就光身一個人,你哪裡來的陪嫁。”

“那是我娘家帶來的,貼身藏著的,你懂個屁!”錢大翠眼看著事情要圓不過去了,想起兒子的叮囑,忙胡攪蠻纏了起來。

她雙手往大腿上一拍,起了個式就要繼續嚎哭,卻被一個清淩淩的聲音打斷。

“書記家奶奶,你那嫁妝是什麼?說出來讓我們漲漲見識啊。”蕭玖看錢大翠模糊了嫁妝的價值,出聲詢問。

她幾乎能肯定,這錢大翠是書記扔出來模糊他們家錢來路的幌子,什麼嫁妝值這麼多錢?能讓書記媳婦的娘能在備齊三十六條腿的清況下,還能家誇下海口,出得起三轉一響的錢。

大家一聽也是啊,有好事的就嚷嚷了起來:“對,錢大翠,你趕緊說,你那嫁妝是什麼?該不會是金條吧?”

她的話一落,現場就是一靜,現在是崇拜勞動光榮,貧農光榮的時代。

錢大翠如果家裡有金條的話,那就跟他們這些貧農不是一路人了。

錢大翠心裡一咯噔,連忙擺手:“哪有什麼金條,沒有的事。”

“那你說,你的嫁妝是什麼?”大家被引起了好奇心,追著問。

人群中的書記呂誌輝眼看情況不對,忙上前一步扶起錢大翠:“娘,您快起來,都是兒子的錯,您跟我家去,要打要罵都隨您。”

錢大翠滿臉疑惑,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但她知道要聽兒子的,連忙就起來準備跟著呂誌輝回家。

“書記叔,您不心疼嗎?這麼多錢你不準備要回來嗎?”蕭玖見他們要走,又問了一句。

呂誌輝目光沉沉地看了蕭玖一眼,笑著說:“叔當然得把錢要回來,天晚了,你趕緊回家去吧。”說完,就扶著錢大翠走了。

見沒有熱鬨瞧了,大家也都散了。

“小玖,我怎麼覺得你有點針對書記他們啊?”蕭鐵蛋隻是人跳脫,神經大條了些,但還是很聰明的,加上他跟蕭玖一起長大,對她也很了解,直接就抓住了重點。

蕭玖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不好說的:“我之前在爺的藏書裡看到過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蕭鐵蛋來了興趣。

蕭玖回憶了一下老爺子的書,還真讓她找了類似的,她潤色了一下。

“說是有個管家偷了主家的東西,被發現了,就先嚷嚷自己家東西被偷了,把這件事情嫁禍給了另一個上進的小管家身上。”

“既讓自己安然脫身,還把自己的競爭對手給除掉了。”

“這管家怎麼這麼壞!”

哥們麻煩你聽重點啊,重點是嫁禍啊,喂。

見蕭玖不說話,蕭鐵蛋再品了品蕭玖的話,這才回過味來:“你的意思是······”

蕭玖點頭:“你是相信書記奶奶有嫁妝,還是相信這麼幾年下來,書記家有辦法存下那麼多錢?”

“我都不相信,書記婆娘是個大喇叭,書記奶奶要真的有嫁妝,她不可能這麼多年一句都沒有露出來的。”

蕭鐵蛋細細回憶:“她上工的時候倒是會露出一兩句,他們家過的很好,大肥肉管夠什麼的,但大家都覺得她是在吹牛。”

蕭玖點點:“沒準這是真的,也不知道爹和大隊長商量得怎麼樣了?”

看呂誌輝的樣子是知道事情暴露出來了,已經開始鋪路了,如果這次不是剛好被他們撞到,到時候大家接受了他家錢的來路,那麼,等大隊上賬目不清楚的時候,她爹就要說不清了。

“咱們回家等爹回來問問看吧。”蕭鐵蛋也開始擔心起這件事情。

兩人回家後,等了很久,蕭定國還沒回來。

大隊部裡,蕭定國和蕭安國正在看往年的賬目。

蕭定國是上個月才接手大隊裡會計這一職位的,之前的會計馬升貴因為年齡大退下來了。

那個時候召開大隊會議,讓大夥兒推舉一個新的會計,有人帶頭說起魚窩子的事情,提議讓蕭定國擔任,大家都知道他上過私塾,是文化人,能乾會計的活。

因為那個魚窩子幾乎救了全大隊人的性命,蕭定國幾乎是全票通過了這次推舉。

他上任後,和馬升貴交接,但馬升貴卻忽然不記事兒了,連自己家門有時候都能認錯,沒辦法,他隻能先把活接下來,準備慢慢核查之前的賬目。

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賬目會有問題,所以沒有急著查賬,而是決定先把自己的工作理順,因為沒有人領路,他是隨意拿了一本最近的賬本,摸索著前進的,直到蕭玖提醒他書記媳婦娘家這錢的數目不對勁。

照理說,他不應該懷疑到大隊賬目上去的,但誰讓馬升貴是呂誌輝兄弟的老丈人呢,他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事的嚴重性。

如果賬目真的有問題,那麼,這個責任肯定是需要人背的,即使他才上任一個多月,也是被懷疑的對象。

“定國,會不會是誤會?這麼多年馬叔和書記一直兢兢業業地為大隊付出,不能因為書記媳婦娘家的事情就這麼懷疑上他們吧,這會讓人寒心的。”

蕭定國沒有說話,現在說一切都還言之過早,要有證據才行,而他手上的賬本就是證據。

隻是馬升貴作為大隊的會計多年,賬目能追溯到八年前生產隊剛設立的時候,這工作量實在是驚人,一時間蕭定國也有些麻爪。

蕭家一家人都在等著蕭定國,眼見天都黑了,人還沒回,餘麥穗就有些坐不住了。

見狀,蕭玖說道:“大隊部離這裡也不遠,我和哥哥去找爹吧。”

現在事情還沒有鬨開,蕭定國作為大隊會計,在大隊部忙碌也是應該的,如果讓家裡的大人去找,反而有些奇怪,孩子去就沒事了,即使大家看到,也不會說什麼。

兄妹倆到大隊部的時候,蕭定國正看著一大堆賬本,不知道該從哪裡著手,見兩個孩子過來,這才看了眼天色:“這麼晚了,走,爹先跟你們回家,賬本明天再看。”

“爹,等一下。”蕭玖把之前錢大翠身上發生的事情跟蕭定國說了一遍,著重強調,錢大翠被問的啞口無言的時候,書記從人群裡出去把人帶回去的事情。

蕭定國聽完後,整理賬本的手頓住:“你的意思是,書記這是在為這筆錢的出處鋪路?”

蕭玖點頭:“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這是他家的私事,都說家醜不外揚,正常人家,關上門,捂住嘴還來不及,怎麼會選個所有人都在家的時候鬨出來。”

那條路可是大隊的主路,隻要那邊發生些響動,基本上整個大隊的人都能聽見動靜。

而且,錢大翠一直在避重就輕,沒有回答她的嫁妝是什麼,隻是強調,書記媳婦拿的錢是嫁妝。

看著堆了滿滿一桌子的賬本,蕭定國忍不住扶額:“這麼多賬本,要查出問題來太難了,也需要很多時間。”

“這不是最主要的問題,您就沒想過,天乾物燥的,萬一大隊部不小心起了火······”

到時候賬本沒了,這就成了一筆糊塗賬,再把呂誌輝想得壞一點,後麵十年的時間裡,他未必不會用這個做文章拉下大隊長和蕭定國,到時候,這齊山生產大隊就是他的一言堂了。

蕭定國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一時間卻想不出有什麼辦法。

“爹,其實書記走了一步錯棋。”蕭玖說道。

蕭定國抬頭看向她,問道:“他不是先下手為強了嗎?怎麼是一步錯棋?”

“先下手為強,是要讓人相信他們家錢財的來源,但我之前說了,書記家奶奶並沒有交待清楚這些事情,這個時候,如果大家沒有當一回事,當然是沒問題的,但如果大家有了彆的想法呢?”

“比如,有人懷疑書記這些錢來路不明,書記家奶奶這麼做是因為心虛,想要先把錢財的來源做實呢?”

“比如有人提出質疑,如果不是因為心虛,他們為什麼要把事情鬨出來,畢竟,之前都還隻是大家在私底下傳個小話,並沒有人重視這件事情。”

“沒錯,爹,到時候,咱們引導大家往大隊的賬目上想,集體提出要查賬,書記也沒有辦法違逆所有人的意思。”蕭鐵蛋聽明白蕭玖的意思後,連忙接話。

“這倒是個好辦法,但這些賬本怎麼辦?我總不能住在這裡看著吧。”

“為什麼不能?您剛上任沒多久,通宵達旦地為大隊服務,多麼感人,多麼負責任。”

蕭定國聽了蕭玖的話後,默默轉過了頭,他知道閨女聰明,但沒想到,閨女的臉皮也這麼厚。

不過,他覺得閨女說得很有道理,他今晚就待在大隊部,看著這些賬本吧,希望書記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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