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來信(1 / 2)

餘桃一愣,在北京她沒有認識的人啊。

轉瞬間,餘桃想起一人,心中一喜:“我知道是誰了。”

說完她就起身,一臉高興地往房間裡跑。

兩隻小狗以為女主人跟它們玩耍呢,一下子蹦走了,後來又急忙張著嘴,一蹦一跳地跟在餘桃身後,尾巴遙個不停。

到了屋內,大妞和二娃正趴在收音機旁邊聽評書,裡麵一位好像任何時段都在的老爺爺,正在抑揚頓挫地講著楊家將的故事,餘桃進來了,大妞和二娃隻來得及看一眼,又專心地趴在桌子上聽了。

餘桃也不管他們,屋子裡已經被劉青鬆點上了蚊香,就放在桌子下麵,桌子中央還有用竹筐罩著的晚飯,是在食堂打得酸菜豬肉麵條。

晚飯旁邊,是一封信,上麵用黑色的鋼筆寫了“餘桃收”三個大字,字體說不上好看,不過力透紙背,看得出來寫這封信的人性子堅毅。

來信地址是京城的汽車廠,來信人隻一個姓——章,餘桃一看,心裡已經猜測了大概。

她急忙打開信。

餘桃這邊看到信,心裡彆提多麼開心。

留下的劉青鬆卻一臉心不在焉。

囫圇地給三娃洗好澡,劉青鬆拿著毛巾給三娃,讓三娃把身上的水擦乾淨,一邊看一邊漫不經心道:“你娘怎麼那個高興啊,不會是她那個初戀給她寫的信吧?”

這話沒人回答他。

三娃乖乖地把身上的水擦乾淨,又伸手去拽劉青鬆手裡的小汗衫和小內褲,拽了一下,沒拽動,又拽了一下。

“爹。”三娃喊了一聲。

劉青鬆扭過頭,看見三娃板著臉拉他的衣服,劉青鬆才回過神:“哦哦,三娃,你自己會穿衣裳吧,咱們去屋裡穿,這裡蚊子多。”

說完,劉青鬆就一把環住三娃的肚子,把他往屋裡帶。

三娃光著身子,像一隻被人捏著肚子的小青蛙,掙紮都不掙紮一下,一臉的生無可戀。

直到到了走廊底下,劉青鬆才拿出小褲褲,讓三娃穿上,一邊給三娃穿衣裳,一邊還不住地往屋內看。

看得出來,餘桃心裡很高興,那封信她看了一遍還不滿意,又重頭讀了第二遍。

“不會真的是那個初戀寫的信吧?”劉青鬆腹誹道。

心裡知道這個猜測有些離譜,不過劉青鬆依舊忍不住往那個方麵想。

等三娃把衣服穿好了,劉青鬆才一臉不在乎地走進屋。

餘桃正在低頭吃酸菜麵條,陪著甜蒜和剁椒,滋味彆提有多美了。

那封信被她大大咧咧地放在一邊,劉青鬆招呼著二娃去洗澡,二娃一臉不情願,不過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沒有拖延的餘地,隻能快速跑到房間裡拿著衣服出了門。

終於輪到三娃爬上凳子,趴在大妞身邊聽收音機裡的評書了。

劉青鬆故作不在意地坐在餘桃身邊,拿著信問:“誰給你寫的啊?我怎麼不知道你在京城認識一個姓章的人。”

餘桃笑道:“是栓子。”

“栓子?”劉青鬆一愣,隨即想了起來,“是二妮姐那個大的孩子。”

劉青鬆常年不回家,對劉二妮記憶倒很深刻,當初餘桃答應來隨軍,還是因為二妮姐的事情呢。

說起來,二妮已經離世大半年了。

她是個可憐的女人。

劉青鬆歎息道:“栓子跟著劉二柱去京城了,現在怎麼樣了?”

說著,劉青鬆拿起栓子寫給餘桃的信看。

餘桃笑道:“這個孩子走之前把我說的話聽進去了。”

說著餘桃吃了一口飯,又道:“栓子一去北京,他那個後媽就開始磋磨他,二柱也對他不好。”

“從泥裡長出來的孩子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栓子把劉二柱和他後媽一起逼死二妮的事吆喝出來,說要去人民廣場告劉二柱,弄得廠長不得不出麵解決他和翠翠的生存問題。”

“劉二柱栓子和翠翠趕了出來,每個月隻給他們倆五塊錢,還是廠裡看他們可憐,給兄妹倆提供一個單間住。後來一個姓章的師傅,見二柱聰明又有一股狠勁,把栓子當自己的徒弟看,手把手地教他修理汽車。”

“現在他住在章師傅家裡,翠翠還用我當時給栓子的五十塊錢上了學。”

餘桃三言兩語把栓子在京城發生的事說清楚了,一邊說,心裡忍不住忍不住歎息。

即為二妮歎息,又為兩個孩子歎息,不知道二妮姐看到這一幕,心裡有沒有後悔,後悔就那般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劉二柱根本靠不住,二妮的生命,隻給兩個孩子進城提供了一個敲門磚,以後過得如何,一切都得看孩子自己爭不爭氣。

倆孩子今年一個十四,一個十三,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

劉青鬆已經把信看了一遍了,手裡五張紙,被栓子寫得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字體力求工整,看得出來是個認真的小夥子。

算算日子,他才去京城八個多月而已,識字的時間要更短。可是短短幾個月,他已經學會了那麼多字,見微知著,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能成大器的孩子。

劉青鬆看完放下信:“這孩子有種!多大了,以後他要是沒地方去,可以來參軍啊。”

餘桃白他一眼:“說得好像能不能參軍是你一句話的事一樣,我看你看見一個優秀的孩子,你都想讓人當兵。”

劉青鬆臉熱一下:“那可不,當兵多光榮啊,以後咱們家的三個孩子,我也想讓他們當兵呢,還有大哥家裡的三個皮小子,隻要能過得了試選,都去當兵!”

餘桃吃晚飯,把碗放下:“你可算了吧,以後孩子想乾啥乾啥,隻要不殺人放火,不乾違法的事,健健康康的,他們自己覺得幸福快樂就好了。”

重來一輩子,這是餘桃最大的心願。

“咱家就二娃一個人想當兵,還想當司令管著你呢。”說完餘桃就笑了。

劉青鬆也失笑:“這個臭小子。”

嘴上雖然罵著,可是心裡的驕傲勁怎麼也揮不去。

劉青鬆熱愛自己的職業,熱愛自己身上的衣裳,他希望自己的職業能夠得到家人的認可,能夠得到孩子們的欽佩。

或許,這是每一個父親內心都渴望的事情。

倆人沒有就孩子未來職業問題說太多,畢竟現在他們都還小,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

就算三個孩子沒有一個走上父母曾經走的道路,他們也不會怎樣。

到了八點,餘桃就開始趕孩子們去睡覺。

這三個人暑假已經玩瘋了,餘桃和劉青鬆各有各的工作,知道他們的作業已經完成,按照當初的承諾,對他們每天放下飯碗就往外麵跑的行為,說都不說一句。

他們的生物鐘都已經固定,就算二娃還想鬨著在聽一會兒評書,哈欠也是一個接著一個打。

等大妞和三娃躺在各自的床上,乖乖躺好時,二娃也堅持不住,爬上炕睡覺去了。

餘桃在他們房間裡續上蚊香,又檢查了他們的蚊帳有沒有弄好,看三個孩子都進入夢鄉,才輕笑地搖了搖頭,離開了。

劉青鬆已經在桌子邊坐著,手裡拿著一根鋼筆,耳朵上還掛著一根筆,一手按著書,一手在另一個筆記本上不知道寫些什麼東西。

餘桃有些驚奇,她很少看見劉青鬆動筆,走到劉青鬆身邊俯身一看,才發現劉青鬆正在寫讀後的心得體會呢。

餘桃看罷調笑道:“你不是號稱腦子最好嗎?說你看一遍都記在腦子裡了,咋啦?怎麼還做筆記了呢?”

劉青鬆故意道:“唉,不服老不行了。”

劉青鬆不過三十一二,跟部隊裡那些年輕的戰士站在一起,一點也看不出年紀感,反而有一種更為成熟香醇的味道。

三十歲,本來就是一個人最好的年歲,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餘桃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不聽他的瞎話,轉身坐在劉青鬆旁邊坐下。

劉青鬆道:“我說的是真的,年輕時,隻要走過一遍的路,不用走第二遍,我都能把路上遇到幾個人,有幾棵樹,樹上幾隻鳥,幾個路口,幾個坡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不行了?”餘桃歪頭問。

“現在倒還好,隻是這書上的東西,我以為自己記得清楚呢,誰知道今天用上一個以前看過的知識點,我隻記得個大概,解釋不清楚意思。”

餘桃道:“看書能跟你親身打仗經曆的事一樣嗎?你看書隻是表層的理解,你打仗是你親身經曆,隨時都會喪命,精神高度集中,當然記得清楚了。”

劉青鬆道:“可能吧。老話說得好,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我以後看一本書,還是做點筆記吧,總不能看完就忘。”

餘桃失笑,她搖了搖頭,起身到後麵的書架上抽出幾張信紙。

“咋了,你要寫信啊?”劉青鬆問道。

餘桃道:“對,給栓子回一封信。當時我答應過二妮姐的,會幫她照看兩個孩子。如今大半年,終於得到信,不囑咐栓子兩句,我放不下心。”

說完,餘桃就低下了頭。

黑色的墨水在鋼筆筆尖流淌出來,留下一個個清秀的字跡。

【栓子

見信佳!

收到你的信,我很開心。

.....

不久就入冬,要注意保暖。東北這裡兔子多,我會讓你青鬆叔多打幾隻兔子,等秋末寄給你和翠翠。

記住嬸子跟你說過的話,做個聰明的好人。】

一封信,餘桃低頭寫了大半個小時,才寫完。

看著手裡洋洋灑灑的五張紙,餘桃就害怕有什麼事情忘記交待。

想想栓子馬上十四,翠翠也十三了,算是一個大姑娘了。

翠翠身邊又沒一個女人,她這個年紀也到了來例假的時候,餘桃想到這裡,又起身抽出幾張信紙,打算專門跟翠翠說一說這其中的事情。

劉青鬆見餘桃寫了那麼多,又低下了頭,忍不住問道:“要說的話有那麼多嗎?”

他以前給家裡人寫信,也就寥寥兩頁紙,最多三頁。餘桃都已經寫了五頁了。

餘桃頭也不抬道:“兩個孩子身邊也沒一個女性照顧,栓子和翠翠又得罪了劉二柱和他老丈人一家,我不多交待幾句,心裡不安。都還是孩子呢。”

說完,餘桃住了筆:“若是咱的孩子跟栓子和翠翠一樣,朝不保夕,我想想心裡就不得勁。”

劉青鬆皺了皺眉:“老子怎麼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落得那樣的下場。”

餘桃聽了眼神一暗,抿抿嘴,想到上輩子的經曆,突然沒了跟劉青鬆談笑的興致。

說的再怎麼好聽,上輩子,三娃自殺,大妞和二娃不知所蹤,那個時候劉青鬆在哪呢?

世事難料,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力過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