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黑黢黢的湖麵泛起巨大的水花。
本來夜色中湖水就幽暗地難以看清,加上淅瀝的雨,隻能憑借水花來救人。
眼看著水花小了,會鳧水的婆子這才趕來。
冰涼的湖水灌進口鼻,胸腔都疼得厲害,一張口就是水。
小滿被窒息感壓得快撐不住,身子不斷朝下落,掙紮也漸漸弱了。
而腦海裡裡還在想陶姒抱著她跳下去之前,一邊哭著一邊說:“是娘親對不起你,很快就解脫了,就要解脫了。小滿彆怕,娘親在呢。”
說完後,她就被推進了冰冷的湖水。
薑小滿回想,陶姒從未用過這種語氣和說話。
像是用儘了所有的愛意與珍重,如同一個母親一般。
她的眼神在夜裡發亮,似乎有過愧疚和掙紮,最後那一刻,卻滿是無望與決絕。
沉在水裡,仆人的驚呼聲隔得很遠,薑小滿耳朵裡進了水,什麼也聽不見。
往下沉的時候,她的手還被陶姒緊緊拉住,即便掙紮也沒能使這力道鬆上一分。
陶姒想要她死。
薑小滿隱約聽見了落水聲,可她撐不住了,也就放棄了掙紮。
最後一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陶姒反而鬆開她的手,奮力將她推回水麵。
那麼一個纖瘦的女人,此時的力氣竟大得嚇人。
薑小滿募得露出水麵,猛喘一口氣,很快被趕來的仆婦抓住。
等她反應過來時手心空空如也,沒有一隻緊拉著她不放的手。
湖麵除了大雨澆灌的嘩啦聲,再無更多動靜。
*
陶姒是自儘身亡,死得時候還要拉著自己女兒一起,說出去難聽,對外便稱作是醉酒落了水。反
正也沒人會在意她的死活,死因更是不會有人深究。
除了一個薑小滿,的確是沒人在意她的死活。
而小滿被救起來後大病一場,燒了整整三日,轉醒的時候陶姒的屍體都下葬了。薑恒知在這三日裡表現得無比關懷,時不時就要問她可有好轉,就連程汀蘭都熱切了起來。
即便小滿知道,他們不是怕她會死,是怕薑月芙的藥沒了。
陶姒死得蹊蹺,也沒人敢亂嚼舌根。
似乎有無數的事瞞著小滿,她實在想不明白,往日牙尖嘴利懟得人不敢吭聲的陶姒,為何在她生辰那一日就跳湖了。就算是因為痛恨薑恒知,也忍了十六年,本來還好好的,出去一趟再回來就變了個模樣,甚至瘋癲到拉著她跳湖。
小滿病了幾日,模模糊糊地感覺有人在不遠處,正小聲交談著什麼。
是薑恒知和一個陌生蒼老的聲音。
隱約聽到,那人長歎了一口氣,說:“挺不過去......日子也快到了。”
小滿的父親從不關心她這個便宜女兒,如今破天荒來看她一眼,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想再聽清二人說些什麼,卻又是模糊不清了。
挺不過去......她不過是風寒,怎麼會挺不過去?
真是個庸醫,在丞相麵前還敢胡說八道。
*
薑恒知是二皇子周攻玉的老師,周攻玉時常來拜訪他。
幾日後,聽人說薑府的小姐病了,他以為是薑月芙,便命人備了上好的藥材準備一起帶去,臨走前想到什麼,又加了許多補血益氣的藥材。
等到了相府,他才知道那位病了的小姐,居然是薑小滿。
薑恒知對他有恩,從小教導,這種事也不瞞他,看得出來周攻玉心中有惑,便實話實說了。
送完藥,照例關心了幾句薑月芙,周攻玉便要走了,如往常一般從長滿紫藤的長廊離開。隻是現如今入秋,本來鬱鬱蔥蔥的藤蔓顯得枯黃寥落。
和以往一樣,長廊的木欄邊坐了一個人,等著他從此經過。
鬥篷上一圈柔軟的兔毛將本就小巧的臉蛋包裹著,像是個縮在蛋殼裡的幼鳥。
聽到腳步聲,薑小滿立刻抬起頭,本來灰暗的眸子頃刻就明亮了,有著熠熠的光。
“攻玉哥哥!”
周攻玉看見她,唇角勾起一絲笑意,讓人把盒子裡的糖葫蘆拿出來。
“我給你帶來了。”
小滿沒有伸手去接,反而是極為突兀的,甚至讓他有些猝不及防,直直地撲到他懷裡。
周攻玉的手還抬起,僵著方才的動作一動不動,呼吸都慢了半拍,連一向沉穩從容的麵色都微微發生了變化。
女兒家嬌小的身軀撞進他懷裡,腦袋埋在他胸口處。即便隔著厚厚的衣物,依舊能感受到獨屬於女子的馨香柔軟。
周攻玉眉頭微皺,先是看了眼四周,這才麵色緩和,輕輕拍了她兩下,語氣溫和:“怎麼了?”
以往小滿即便再怎麼和他親近,也不會大膽到這種地步,將他都嚇了一跳。
“我娘親沒了,她不要我。”以後就隻剩下她自己了。
小滿說出口的時候,眼眶酸澀無比,聲音悶悶的聽著委屈極了。
周攻玉不知道怎麼的,興許是習慣了安撫她,下意識就接了句:“你還有我。”
小滿發出微弱的低泣,這才鬆開手。抬起臉,眼含期冀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