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滿跟在他們身後,眼前是周攻玉雲紋滾邊
的月白錦袍,她想要加快步子,離他近一點。
踏上台階時,薑月芙不知怎得腳踩滑了,身子往後傾倒,周攻玉順勢伸手,輕輕一扶便鬆開了。
薑小滿走的步子卻在這時慢了下來,忽然想到了許多東西。
她還想乾什麼?這有什麼用?
周攻玉是要娶薑月芙的,即便他再好,最後也和她沒有關係。
她不能出府,就喜歡看書,免不了看過許多風月雜談的話本,再加上有些嚇人私底下也喜歡談論這些,時間久了,她也不算是什麼都不懂。
周攻玉生得好看,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雪柳說,上京的人形容周攻玉,都會說他是“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小滿問:“那他就沒什麼缺點嗎?”
雪柳搖頭仍是回答:“沒有,二皇子行事作風讓人完全挑不出錯來,簡直就是一塊無暇美玉。”
這麼好一塊的美玉,以後卻是屬於薑月芙的。
何其不公。
說是和薑月芙下棋,周定衡卻先和周攻玉對弈起來。
薑小滿坐在冷風中許久,雪柳也找到了這裡,見人都在,她也不敢上前。
她看不懂,隻知道周攻玉略勝一籌,周定衡還誇讚道:“皇兄都讓了我好幾次,我還是輸了,果然是技不如人。”
“並非如此,巧勝而已。”
“我就不打擾你們的興致了,月芙妹妹還在呢。”
薑小滿猛地打了個噴嚏,周攻玉執棋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看向她。
她偏過頭去,猝不及防又打了個噴嚏。
“就說你衣服穿得太單薄了吧。”周定衡嘖嘖兩聲,隨手接過侍從手裡的鬥篷往她身上一蓋。
黑色暗紋的鬥篷一罩上去,能將她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藕荷色的裙邊來。
周定衡動作極其自然,甩完鬥篷就擺擺手離開了。
程汀蘭心中忍不住懷疑,薑小滿會不會對三皇子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換得他格外憐惜。萬一三皇子借此在背後瞎說,或是告訴皇上,會不會有損薑恒知的清譽。
薑月芙手指掐著掌心的肉,盯著小滿身上的鬥篷,目光像是帶了刺。
一旁有些安靜的薑小滿受不了這如芒的目光,即便周攻玉在這裡,她也不願意多留一會兒了。
程汀蘭和薑月芙看待她,隻是在看一味救命的藥。薑馳更不用說了,她非常肯定,若是現在沒人,薑馳會立刻把她推到湖裡。
周攻玉的目光稍一觸及她,立刻又移開了。
薑月芙看在眼裡,若有所思地偏過頭去看著湖麵。
這湖水裡漂浮一些枯葉,就在不久前,薑小滿的生母喝多發酒瘋,抱著她跳湖了。
若換了旁人,怕是要繞道走,她倒好,上趕著往湖邊湊,還恰好碰見了周定衡。
薑月芙的手攥緊,將衣袖捏出了褶皺。
方才周定衡略帶笑意的話語,仿佛還在耳側,身影卻
已經走遠不見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些。“你今日怎會碰到三皇子?”
小滿很少見到薑月芙,更彆提與她說話了,聽她問自己話還有些意外。
“就是在這裡遇見了。”
這有什麼好問的,難不成還是約好了要在這裡見麵不成?
薑馳不耐煩地說:“三皇子也是你高攀不起的,我勸你最好不要動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
程汀蘭嗬斥了一句,就沒再說什麼了。
薑小滿毫無反應,甚至點點頭,應道:“知道了。”
周攻玉臉色微沉,修長的手指夾了一枚棋子,遲遲沒有再動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怎麼不回去?”薑馳看到小滿看向周攻玉的眼神,就氣不打一處來,語氣稱得上惡劣。
薑月芙拍了他一巴掌。“閉嘴,怎可如此不懂禮數。”
程汀蘭瞪了他一眼:“回去把謙恭卷抄二十遍,不抄完不用吃飯了。”
“娘!”
“還不快去!”
自始至終,程汀蘭也沒有安撫過小滿什麼。
不過她也不指望這些了。
手腕的傷口已經凝結成血痂,一次又一次被劃開皮肉放血的疼痛早已麻木。
與其說想要被薑恒知當成女兒,她隻是想要得到彆人發自內心的關愛。不因為她是薑月芙的藥,隻因為她是薑小滿而愛她。
再被愛之前,至少要被當成人看待。
薑小滿想到寸寒草,忍不住一陣惡寒,就像裹了一層冰,渾身發冷。
她看向周攻玉。
這是從小到大,她遇到的唯一一個,會無條件對她好的人了。
至少還有周攻玉在。
他說過的,“你還有我”。
周攻玉察覺到了小滿的視線,再次看向她的時候,望見她發紅的眼眶,心中有些愕然。
隻是此刻,他依舊想扔了那礙眼的鬥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