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隨著入冬,薑月芙的身子越來越差,幾乎疼到夜難安寢。程汀蘭看女兒如此痛苦,憂慮之下也生了病。
薑恒知滿麵愁雲,連帶著整個相府都氣氛壓抑。
小滿知道薑月芙病得越重,自己的死期就越近,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隻能硬逼著把這些念頭趕出腦海,多想些好事。
比如冬至已經到了。
靖朝的開國皇帝與發妻在冬至的那一日成婚,對這個節氣極為看重,還頒下了不少詔令。後來才慢慢演變成一個舉國歡慶的節日,每年的這一日,京城沒有宵禁,人山人海通宵達旦,一片繁榮歡快的景象。
小滿總覺得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還要冷,出門時特地裹了厚厚一層。
雪柳給她挽了垂桂髻,兩邊各綁了條紅色細繩,墜著兩個兔毛做的絨球,又彆了幾多珠花上去。
上著紅色的夾襖,下著繡著瓔珞紋樣的寶藍襦裙,襯得她更加麵色如雪,如同瓷娃娃一般精致可愛,讓人見了心生歡喜。
阿肆看見她,眼中難掩驚豔之色,察覺到失態,忙看了眼周攻玉的表情,發現他沒注意後才彆過臉不再看。
周攻玉穿了身倉黑的圓領袍,革帶簡單係著,難掩挺拔精壯的身姿。小滿站在身側,勉強能到他肩膀。
“靡顏膩理,遺視綿些。”
小滿沒聽懂,抬起頭問他:“這句是什麼意思?”
“是在誇你貌美。”
她點點頭:“攻玉哥哥也貌美。”
周攻玉啞然失笑,輕敲了下她的腦袋。“好了,我們走吧。”
大街上人來人往,天色還早,燈籠就點上了。
走在長街上,一抬頭,入目所見都是掛滿的花燈,各式各樣,塗著不同的顏色。
今日是攤販賺錢的好時機,街上賣的什麼奇奇怪怪的都有。
周攻玉並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吵鬨喧囂都是彆人的,他總是格格不入。
這次帶著小滿,她對一切都好奇,指著不明白的問東問西,他出奇地耐心,不厭其煩地回答她,也不覺得這人聲鼎沸是什麼糟心的事了。
無論是皇親貴胄還是平民百姓,這一天都不會安分地留在家中。
貴人多起來,渾水摸魚的也多了,趁著摩肩接踵的人群偷銀錢的還算好,更有甚者會拐走女子和嬰孩。
小滿不覺疲倦,一扭頭望見一個戴著麵具的小販,青麵獠牙的修羅麵具將她嚇到,連連往後退,周攻玉從後扶住她。“怎麼了?”
“鬼臉。”小滿攥著他的袖子彆過臉,手指著小販。
小販連忙解下麵具,笑道:“貴人膽子倒是小得很,這都是假的。”
周攻玉溫聲安撫,拍了拍她的後背:“沒事,隻是個麵具,彆害怕。”
一個高架上掛得滿是麵具,大都是可怖誇張的修羅相,第一次見被嚇到也在所難免。
小販不知情,還說道:“這年年冬至日都有賣麵具的,這位
貴人怎得還嚇成這樣,莫非是沒見過?”
小滿輕哼了一聲,手抓著周攻玉的袖子:“那麼醜,賣得出去嗎?”
周攻玉忍不住輕笑出聲,將她往後拉了拉,對小販說道:“家妹不常出府,言語有得罪,還請店家莫與她計較。”
“這有什麼計較的。”小販本就不生氣,而周攻玉和小滿的衣著,一看就是非富即貴,態度還如此親和有禮,他也樂嗬嗬地說:“嗨,這位郎君氣宇非凡,我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呢。這姑娘也是,好生漂亮。”
小滿不習慣麵對陌生人的打量,縮在周攻玉身邊露出半張臉,睜大眼睛望著小販。
小販取下一個昆侖奴的麵具遞給周攻玉。“這個不嚇人,拿去給小姑娘玩吧。”
“多謝店家好意了”,他拍拍小滿,“接著吧。”
小滿接過來。“謝謝。”
“不謝。”
小滿拿著麵具,步子輕快地往前走,又和小孩擠到了做糖人的小攤前。
周攻玉轉身吩咐阿肆給小販結了賬,加快步子跟上她。
“想要這個?”他站在小滿身邊,輕聲問道。
小滿點點頭,指著糖人說:“我記得你也給我買過糖人,做得像老鼠。”
那個糖人她一直沒舍得吃,悉心保存也逃不過壞掉的結局,還引來一堆螞蟻被雪柳抱怨了。
“想要哪個?”
小滿盯了糖人一會兒,搖搖頭說:“我不要,我怕留不下來。”
“給你吃的,留下來做什麼?”
“舍不得吃。”
她回答得直率,周攻玉卻有些愕然。
“一個糖人而已。”
“可這都是你送給我的。”
他隻是不曾想到,於他而言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好,卻被小滿珍之重之,連一個糖人都悉心收藏。
小滿也送過他東西,都是些小玩意兒,可能是一本好看的書,也可能是一個精致小巧的核雕。
慢慢的也積累了不少,但他從未有一刻,如同小滿般對待那些物件。從來都是草草收起,也許被宮人灑掃扔了他也不知道。
周攻玉緩緩道:“沒事,你想要什麼和我說,我都給你。”
小滿沒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望見賣花燈的架子就拎著裙子小跑起來。
“阿肆,我是不是該告訴她,我要娶薑月芙了。”周攻玉望著小滿的背影出身,語氣不複方才的溫和,帶著拒人千裡的寒意。
阿肆不明白他的意思:“可這件事,小滿姑娘心裡也是有數的,殿......公子為何還要憂慮?”
“憂慮?”周攻玉皺了皺眉。“這麼說也可以,我隻不過在想,薑恒知那老狐狸說薑月芙有救,到底是怎麼個救法?太醫分明說薑月芙活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