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可怖的死狀, 讓小滿連著做了好幾日的噩夢。
這世上最經不起揣測的就是人心, 而深宮更是無限放大了陰險醜惡的一麵。
這裡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有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 也是最有希望躍上枝頭的地方。
她對徐燕說的話,也不僅僅是說給徐燕, 同樣適用於自己。
有周攻玉庇佑的時候,徐燕可以仗勢欺人, 等到被周攻玉扔開,她的下場就是被餓犬分食。
那件事過去後, 小滿做了一個夢, 夢到籠子裡的人是自己。周攻玉就那麼遠遠的看著,見她伸出手, 便溫柔地笑了笑,晦暗幽深的眼眸如同冰原,冷漠到讓她不寒而栗。
周攻玉薄唇微啟,隔了一段距離, 她卻能清晰地辨出他的口型。
他說。
小滿,聽話。
從夢中驟然驚醒, 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周攻玉如前幾日一般, 恰到好處地出現, 掌著昏黃的燭火來到她身邊。
而這次小滿卻條件反射般往後退離, 縮著身子避開他。
周攻玉的手頓住, 看到她驚慌不定的表情, 耐著心思問道:“怎麼了?”
小滿望著周攻玉的臉, 好半晌才從夢裡回過神來。
可心悸感仍是無法消除,她緩緩地平複呼吸,努力將那些虛幻的夢魘從腦海驅散。
“我沒事……”
即使她緩過來了,方才麵上的驚惶與恐懼,仍是被周攻玉看的一清二楚。
驚惶是因為噩夢,可恐懼,是因為看見了他。
周攻玉也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隻是見她臉色蒼白一片,也不好多問,隻能說些彆的轉移她的注意力。
分明前幾日她還會淚眼朦朧地撲進他懷裡,怎得今日就露出這副模樣。
周攻玉也有些無可奈何,每當他認為彼此的距離拉近了,小滿又很快讓他看清,一切都是錯覺。
“你明日還有政事,還是早些去睡吧。”
“我陪你一會兒,等你睡著了再走。”周攻玉坐在小滿床榻,平緩低沉地說著些什麼,想如同前幾日一般哄她睡著。
可就是這溫柔卻又清冷的聲線,漸漸和夢裡的周攻玉重合,讓她越聽越精神。忍不住回想徐燕慘死的一幕,呼吸也好似沉重了些。
“我真的沒事,太子殿下還是回去吧。”
床榻邊的人影沉默著沒有動,良久後伸出手為她掖了掖被角。
“小滿是覺得我很嚇人嗎?”
小滿覺得他語氣有些奇怪,便往被子裡縮了縮,將自己裹緊後才答道:“沒有。”
見她把自己裹得像個蠶繭,周攻玉啞然失笑,說道:“你果然有。”
她以為周攻玉會生氣,於是就不再說話了,誰知他竟用一種十分可憐,十分委屈地語氣說:“雖然不知為何,但你下次莫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了。我寧願你怨我怒我,也不想見你害怕我。你這般,我的確是有幾分難過。”
周攻玉也會因為她的一個眼神而傷心難過嗎?
小滿愣了一下,還未說什麼,周攻玉便俯身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道:“我走了,你早些睡,莫要胡思亂想。”
“嗯。”
等周攻玉走了良久,小滿依舊無法安睡。想了許久,才後知後覺明白,自己恐懼的並非他。而是被人掌控,無力擺脫的窒息感。
她害怕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緊握手中,每一步都走得身不由己,無法選擇。
最害怕的是她交付身心,隻能依附於周攻玉,最後卻被放棄。
周攻玉是儲君,心裡裝了那麼多東西,她又有多少的分量。
一想到這些,她便會忍不住害怕,自己會成為次要的那個。
薑恒知愛程汀蘭,愛得全京城皆知,二人年少夫妻,最後落得個互相怨憎的結局。
連時雪卿都和她說過,皇宮是吃人的地方,富麗堂皇之下,掩埋了無數的屍骨。
如今這屍骨裡,又多了一個徐燕,這裡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在周攻玉心裡,也許她是有些分量的,可是不會有很多。
同樣的,在她心裡,周攻玉的分量也不多。
與其為所謂的情愛,被一個皇後的名頭壓得喘不過氣,困在深宮中身不由己,她寧可孤身去遊曆河山著書立說,也能算作是不虛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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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收到韓拾說不日回京的信後,小滿再沒有他的消息。
而她又帶著藥方又去找了其他的大夫,皆沒有更好的化蠱之法。
這蠱毒到底怎樣才算解了,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隻是每次看到周攻玉流血,她就忍不住地心軟,便更加無法對他冷硬心腸。
在東宮的那些日子,似乎時間也過得飛快。
薑恒知稱病,已經許多日未上朝了。而薑馳也許久沒有消息,連國子監也未曾去,後來才從周攻玉口中得知,他是被送到遠離京城的宗族長輩那裡教化。
而麵對這些事,周攻玉永遠都是淡然不驚的,連薑馳親口說出自己隱秘的心思後,他也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驚詫,甚至沒有過問她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