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著眼笑了。“這可是你自己要留我的。”
上回周攻玉和她同榻而眠,恰好撞上她來月事,這件事每每回想起,她都覺得自己腦子要炸開了。
好在這回她早早就困了,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計較,還沒說幾句話就睡過去了。
周攻玉正聽到小滿說起江夫人給她留了壓歲錢,話還未說完就沒了聲音,平緩的呼吸近在身側。
輕而緩的呼吸聲,如同石子落入深潭,敲擊他的心臟。
這是他最安寧的一次新年,也是他第一次覺得往後餘生也能有所期待。
周攻玉側過身,手臂微微一帶,將嬌小的身軀帶入懷中。
室中靜默,涼如水的夜色中,響起一人的低語聲。
“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周攻玉這輩子都忘不了小滿。
*
第二日清早,等小滿醒來,床榻隻有她一人,隻有身側一個微微的凹陷,看得出昨夜確實是有人睡過。她後悔自己昨天喝了酒,說話做事都沒個分寸,抱著枕頭就要錘,手探到了枕下的硬物,拿起來對著光打量,才發現是一塊玉佩。
這玉兩年前周攻玉所贈,被她扔在雪地裡,被人撿到賣到典當鋪,又賣給其他人,幾經輾轉,又回到了她手上。
大年初一,是闔家團聚的日子。而皇上縱使心裡隻有惠貴妃,也不能撂下自己的一眾兒女後妃。
從前皇後娘娘還會因為皇上初一時去陪惠妃而發怒,如今這幾年也懶得去計較了。興許是心中麻木,對於他的偏愛也無可奈何。
情之一字,最是強求不得,她隻是不甘心。
初嫁時,她還是太子妃,二人也有過恩愛的日子,他也曾為她描眉梳發,夜裡會將她擁入懷中。再後來,她有的惠貴妃都有了,她沒有的,惠貴妃也有了。
皇帝子嗣不多,除了太子和平南王,以及夭折的幾個孩子,剩下兩個不到十歲的皇子。三位公主,一位遠嫁,一位才及笄,最後是寧嬪所出的凝玉公主,養在惠貴妃身邊,十四歲的年紀,體弱多病鮮少走動,也隻有遇到宮宴才會出來一趟。
等這場家宴差不多了,周攻玉起身離開,凝玉也由侍女扶著回宮。
殿門前,二人相遇。
細雪飄飄揚揚地落下,堆積在傘麵上。
凝玉身上裹著厚厚的鬥篷,寒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鵝黃色的裙邊。
傘麵微抬,露出她蒼白的臉,一雙美目生得和惠妃一模一樣,柔弱又楚楚可憐。
“凝玉,也要回宮了嗎?”周攻玉見到她,也停下了腳步。
因為處處被約束的緣故,他與幾位手足的情誼並不算深厚,由於周定衡的托付,他近兩年才注意到了這位體弱多病的妹妹。
無論是惠貴妃還是皇上,都對凝玉十分關愛,遍尋名醫為她調理身子,連皇後都時常將名貴的藥材送去她宮裡。隻是凝玉的身子還是沒什麼好轉,看著仍是嬌弱的,似乎風一吹都要倒了,讓人心生憐惜。
“嗯。”凝玉乖巧的點了點頭。“皇兄要回東宮了嗎?”
“倒不用瞞你,我有事要出宮一趟。”周攻玉想到小滿,連目光都柔和了許多。
凝玉眸光微微一暗,低聲問道:“可是去找薑家的二小姐。”
周攻玉對小滿的喜歡,便是不說話,也能從眼神中看出來。“我與她說好了,不能爽約。”
小滿離開後,他見到了凝玉,腦子裡便又冒出小滿來。同樣是體弱多病,身姿纖弱,可又大不相同。
隻因為凝玉和小滿的兩分相像,周攻玉就對這個妹妹多了幾分關照。讓太醫多注意她的身體,在凝玉病重的幾次,也去看過她。凝玉不怎麼與人說話,見到周攻玉也是眨著大眼睛怯生生地看,不敢靠近。
後來親近了些,似乎撞見她的次數也多了起來,相遇的時候會主動走近他說兩句話。
隻是這半年,凝玉的身子又不大好了,留在殿內不怎麼走動,周攻玉幾乎不再遇見她,但那些補身子的藥材卻不曾停過,依舊往她的宮裡送。
是出於憐憫,也是出於對小滿的愧疚,再見到這樣的姑娘,他就總想著能讓她活下去。
凝玉攏緊了披風,微微一頷首,輕聲道:“那皇兄快去吧。”
“雪天路滑,你回宮小心些。”
周攻玉言罷便離開了,凝玉還撐著傘,站在那處許久,直到雪夜裡那抹身影消失不見,才歎了口氣,緩緩轉身。
年後沒幾日便出了太陽,融雪順著屋簷滴落,砸在淺淺的水窪中。
小滿的婚事早在籌備中,她留在京中的時間,時常去書院教授學生。因為林秋霜幫著周攻玉騙她的事,她有好些日子不與她說話,直到林秋霜來和她誠懇的認錯,二人又重歸於好。
隻是關於她日後要假死,拋去身份離開皇宮這件事,她再沒有向旁人提起過。
書院的學生有受不了流言蜚語而離開的,也有像付桃這般堅韌執著的,至少時日久了,也有許多富家小姐知道了離經書院的存在,也漸漸被人得知,開辦書院的人是未來太子妃。
冰雪消融,枝頭初現春色,韓拾也要離開了。
隨他回京的樓漪,也會一同離開。
皇後娘娘的一個表侄女,也在初春時進了宮,據說是得知太子妃的賜婚詔令,從江南一路趕來,連新年都是在路上過的。甫一進宮,便跪拜在皇上皇後麵前,懇請做周攻玉側妃。
小滿剛從江若若口中得知了這件事,連那位小姐的名字都弄清楚,周攻玉便從宮裡趕來,解釋起了其中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