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路, 第四座宅子。
中堂燈火通明,居中的八仙桌上擺著極為精致的六菜一湯。
周梓安放下酒盅,拿起一隻肥大的河蟹,慢條斯理地揭掉蟹殼, 用長柄勺刮起蟹膏, 舀起來吃了一小口。
老王拿起酒壺, 把他的酒盅滿上了,笑道:“東家這宅子買的好,聽說前年還六七百兩, 今年就漲到八百多了。”
周梓安笑而不語, 舀起第二勺蟹膏。
另一個瘦小精乾的男子不甘示弱, 接著老王的話趕緊拍了第二個馬屁, “宅子是好,東家的計策更好。”
周梓安放下長柄勺, “宅子確實好,計策好不好還得看對方上不上當。”
老王道:“那女人勢單力薄, 能應付兩天三天,十天八天, 總應付不了一個月兩個月。東家等著瞧吧, 今天即便引不來季昀鬆,枯榮堂也遲早出問題。老柴, 你說是不是?”
瘦小精乾的男子說道:“是那麼回事,但東家說得對,他們能來這裡最好, 隻有整垮季昀鬆才能一勞永逸。”
周梓安點點頭,“試試吧,能成就成, 不能成再找彆的機會。”他撕下一條蟹腿,對老柴說道,“你明天走一趟,替老夫通知下去,大家都謹慎些,尤其是生藥庫和惠民藥局千萬不要出了岔子。”
老柴點點頭,“小的一早就去,一定都通知到。”
周梓安朝老王抬了抬下巴,“讓人出來吧。”
老王就拍了拍手。
須臾,一個管事媽媽領著一對父女進了廳堂。
女孩十四五歲,不甚漂亮,中年男子手裡拿著一把二胡。
周梓安抿了一小口酒,“今兒心情好,唱個喜慶的吧。”
“是。”那女孩福了福,“小女子唱一首相見歡,望老爺喜歡。”
中年男子在板凳上坐下,右手在琴弦上一掃,歡快的樂聲便響了起來。
一段前奏之後,女孩開了口,聲音清婉,柔媚動人。
周梓安一邊吃,一邊聽,一邊注意著外麵的動靜。
然而,一曲終了,兩曲完畢,外麵依然什麼都沒發生。
老柴率先沉不住氣了,奇道:“不應該啊,那個叫小果子的分明跟到了這裡。難道他們發現什麼了?”
老王搖搖頭,“咱們的人早就看著他們了,一向都是生麵孔,他們不可能有所察覺。依我看,季昀鬆能考上一甲探花,肯定有點兒本事,不大可能魯莽行事,必定仔細查探一番,才會進行下一步。”
“當!”周梓安把酒杯輕磕在八仙桌上,“這兩口子都不簡單。罷了,今兒先到這兒,都回吧,咱們過兩天再來。”
老王道:“也好,東家這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急不得。”
一行三人出了二進,兩名長隨從牆兩側的梯/子上跳了下來,“老爺,一直沒什麼人過來。”
周梓安點點頭,“老王,讓他們父女多住幾天,衣裳和吃食都安排好,任何一個都不準出去。”
老王道:“明白,東家放心。”
周梓安上了馬車,帶著長隨走遠了。
老柴眯了眯眼睛,“以東家的頭腦,做太醫院院使可惜了。”
老王深以為然,“薑是老的辣,東家算是把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以前,總覺得自己的腦子還不錯,可跟東家一比,頓時就覺得差遠了。”
周梓安考慮極為周到。
如果雲禧忍了,那就乾脆累死她,總有她應接不暇的時候。
如果季昀鬆反擊,他就一定會把周家查個底兒掉。
但季昀鬆手頭沒什麼人,幾乎都在周梓安的掌控之內。
所以,桃花路就是一個專門布給季昀鬆的局。
如果季昀鬆借此參周梓安生活不檢,周梓安就會反告一狀,說季昀鬆助紂為虐,幫雲禧排除異己,欲以女子之身覬覦太醫院院使一職。
如果季昀鬆不參,以養外室為由,想擾亂周家平靜的生活,那他注定要無功而返了,因為這宅子本就在周太太名下。
季昀鬆若這樣做了,說明他也不過如此,小家子氣,成不了大氣候,上麵的人根本無須忌憚。
……
馬車從桃花路駛出來,拐進往北的一條大胡同,穿過去,再向西拐……
這條西向的街道較窄,而且是直角彎。
為轉彎從容,有經驗的車夫大多要馬車多走一點,拐個大彎,以免轉彎時撞到人,或者彆到車廂。
周梓安的車夫也是這麼做的。
馬車車頭順利地轉了方向,車身劃出一道弧線,朝胡同裡去了。
恰在這時,拐彎處的老槐後麵忽然閃出一個黑影,猛地往前一刺,“哢嚓!”
一聲刺耳的斷折聲響起,馬車頃刻間發生傾斜,隨後摧枯拉朽般朝右邊倒了下去。
“誒喲!”周梓安發出一聲驚叫,“怎麼回事?”
坐在左側車尾的長隨摔在地上,正要爬起來,後心就被一把匕首抵住了,有人捏著嗓子在他耳邊說道:“彆動,動就殺了你。”
於是,這個長隨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蒙麵男子打倒了自己的同伴。
與此同時,在他看不到的前麵,車夫被另一個男子挾持了。
“啪嗒”,周梓安推開車門,怒道:“怎麼回事?”
一隻黑影伸出手,一把將他扯下來,二話不說就是一棍子。
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他右臂斷了。
“啊嗷!”周梓安慘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