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禧驚訝地看向雲琛。
雲文洛非常鎮定, 看都沒看雲琛,不緊不慢地繼續向前走,輕描淡寫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他企圖用鎮定自若來蒙混過關。
雲琛道:“兒子聽說, 小七叫雲大夫姐姐, 一開始兒子覺得不叫師父挺好,姐姐這個稱呼更符合彼此的身份,但您今天也來了, 兒子就認為有什麼不一樣了。”
雲文洛點點頭,“我很欣慰,你沒有誤解為父。”他想起了荒唐的小七。
雲琛微微一笑, “那哪能呢?”他看向雲禧, “真沒想到, 我的妹妹竟然如此……”
“不走尋常路嗎?”雲禧頷首致歉,“讓三哥受驚了。”
燈籠搖擺著, 黯淡的光照亮了一張恬淡自信的臉。
雲琛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確實驚訝極了, 雲禧說他“受驚”並不為過。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種和妹妹見麵的場麵——或者是雲中暉帶著她忽然出現雲家, 或者是她蓬頭垢麵地出現在公主府門前, 或者是他千辛萬苦, 風塵仆仆地找到某個偏僻的小村莊,驟然出現那個已經嫁人的她的麵前……
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種場麵——她像神仙一樣出現在大門前,抱著孩子衝到滿是男人的浴室,鎮定自若地把孩子塞給他, 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在眾目睽睽之下救活了他的表弟,也救了他家小七和他的親姨母。
雲文洛見他始終沉默著,怕自家閨女心寒, 趕緊換上另一個話題,“臻美,你妹妹喜歡醫術,所以……”
雲琛點點頭,“兒子明白,父親放心吧,兒子會保密的。”
他剛從自家母親那裡出來,如何不明白自家母親的想法?
自家母親雖然感激雲禧救了沈軼,救了她兒子,但雲禧的膽大包天她照樣嗤之以鼻。
在長公主心裡,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傷風敗俗還是傷風敗俗,二者不能互相救贖。
雲禧一看就不是能輕易被人左右的女子,如果母女二人在這個時候相認,一定不會有好結果。
雖然他也不讚成雲禧繼續行醫,但他更明白,雲禧名聲在外,他們根本阻止不了這件事。
強行阻止的結果,必定是各自寒心,既然如此,還相認乾什麼呢?
順從父親的安排才是最佳選擇。
雲文洛與雲禧對視一眼,均沒想到這件事會這麼順利。
雲琛注意到父女倆的表情了,無奈道:“在雲大夫眼裡,我就是個鐵血無情的人吧。”
雲禧想了想,實話實說道:“大概是的。我認為三哥之所以答應,可能是為長公主著想,以免我氣到她老人家,對嗎?”
雲琛啞口無言——雲禧說得絲毫不差,他辯無可辯。
他心裡很明白,靠血緣關係維係不了親情,尤其是兄弟姐妹之間。
此刻,他甚至不知該以怎樣的一種情感麵對雲禧。
她不悲苦、不坎坷、不嬌弱、不幼小,更不自慚形穢,憐憫、心疼、嗬護……這些隨時拿得出來的情緒在她麵前通通無效。
他真的不會了。
雲禧輕笑一聲,“雲小將軍,我們還是陌生人,你不用為難自己,把我當成大夫也是使得的。”
她真的不在乎雲琛,隻覺得對不起原主——如果原主在,他們之間可能就沒有這許多隔閡了。
但原主已經走了,她想這些沒什麼意思,不如看開些。
雲琛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熱。
他看了雲文洛一眼,乾巴巴說道:“你是我親妹妹,我沒什麼好為難的。日子一長,我們就熟悉了。三哥怎麼對小七,就會怎麼對你。”
說話間,三個人到了樂平長公主的三進小院。
下人通傳後,三人進了二進的西廂房。
建平長公主也在。
樂平見到雲禧,立刻站起來迎了兩步,“雲大夫,你救了本宮的兒子,本宮欠你一個大人情。”
雲禧道:“長公主言重了,治病救人乃是民女的職責所在。”
樂平抓住她的手,對建平說道:“長姐,這孩子的醫德真好,一句神醫絕對擔得起。”
建平優雅地笑了笑,“確實,雲大夫的醫技簡直駭人聽聞,聞所未聞。”
她用了兩個中性詞。
雲禧淡淡道:“長公主過獎了。”她對樂平說道,“藥煎好了,民女去看看病人。”
樂平樂顛顛地拉著她的手,把她帶到病床前。
帷幔打開著,沈軼還沒睡,掙紮著抬了抬頭,“雲大夫,謝謝你。”
雲禧道:“沈四爺躺著吧,民女診診脈。”
“好。”沈軼伸出一條白的發光,血管清晰得像用顏料畫的似的細胳膊,“雲大夫請。”
雲禧在椅子上坐下,凝神診了起來……
沈軼的情況確實很差。
他不過十八/九歲,本是朝氣蓬勃的年齡,但其不但哮喘,還有脾胃虛弱等老毛病。
大概是本著身體不好就要靜養少動的原則,他被嬌養得像隻琉璃花,輕輕一摔就能粉身碎骨。
樂平問道:“雲大夫,我兒怎麼樣?”
雲禧道:“問題原本不太大,但被養大了。”
樂平不解,“這是怎麼個說法?”
雲禧道:“民女舉個例子,就像一塊鐵,隻有放在火上鍛造,才能把它煉成想要的鋒利刀劍,如果一味地放著,就隻能任其生鏽了,您說是不是?”
樂平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
雲禧站起身,“適當的鍛煉,適當的玩樂,適當的營養,不可或缺。”
樂平道:“好,本宮聽雲大夫的。”
沈四的眼睛登時有了精神,崇拜地看著雲禧,臉上還有了一抹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