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住長春宮。
雲禧還沒進正殿, 就聽到了一陣嚶嚶聲。
宮殿闊大,幾盞宮燈在夜風中搖搖擺擺,宛若電視劇裡的鬼來了。
雲禧雖不怕,但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吱嘎……”殿門開了, 一個容貌普通的宮女從裡麵出來, 做了個請的手勢, “雲大夫, 裡麵請。”
雲禧進了暖閣。
魯禦醫和一個雲禧不甚熟悉的老禦醫站在暖炕前, 皆是一臉無措。
嚶嚶聲正是容妃發出來的,她滿臉淚痕地靠在一隻大迎枕上, 有泣不成聲之勢。
看麵色,聽聲音,以及屁股下麵的裙裾、錦墊, 都不見異常。
也就是說,暫時可以排除流產。
宮女上前說道:“娘娘,雲大夫來了。”
容妃收了淚, 滿懷希望地對雲禧說道:“雲大夫,聽說你醫術高超,請務必替本宮保住這一胎。”
雲禧頓時覺得腦瓜仁嗡嗡的,她儘量緩和了語氣說道:“娘娘, 下官冒犯了, 能不能保住還得看胎兒如何。”
“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容妃不樂意了, “知道冒犯你還說?本宮懷的可是皇子,但凡有一點差池……”
“嗯哼!”一個精明的老嬤嬤清了清嗓子, 製止了容妃接下來的話。
容妃不滿地剜了老嬤嬤一眼,但也把話咽了回去。
這位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容貌隻在中上, 跟絕色八竿子打不著,但脾氣著實不小。
上次在鄭太後麵前直言不諱,暗諷雲禧“恃寵而驕”的就是她。
儘管如此,雲禧對她還是頗有同情——十六七歲進宮,遠離父母,獨自麵對宮中的妖魔鬼怪,情商還不太高,能活多久端看皇上對其有幾分寵愛,以及對手心性如何。
皇上的子嗣還是可以的,她進宮兩三年才懷孕,皇上對其多半不大上心。
也不知道皇上今天會不會來……嗯,李唯忠親自出宮,應該會來吧。
雲禧眼觀鼻觀心,一邊看地上的磚,一邊漫無邊際地思考著。
容妃見雲禧不吭聲,不知其在想什麼,怒氣更甚,喝道:“雲禦醫,還不給本宮診脈?”
雲禧應了一聲,走上前,四下一看,竟然連個凳子都沒有。
不過,讓你坐是情分,讓你跪則是本分。
雲禧無話可說,直接岔開腿,站了個馬步,不等容妃說話,又道:“下官會內功,丹田下沉時五感靈敏,於診脈來說事半功倍。”
容妃將信將疑,沒再刁難,伸出手,乖乖地讓雲禧診了。
脈象忽大忽小,尺脈不滑。
再觀容妃。
她臉上微胖,看眼周似有水腫的跡象,胸脯飽滿,因為穿著絲綢的衣裳,輪廓清晰,所以能清楚地看到略顯肥碩的小腹。
雲禧站了起來,問那老嬤嬤,“還請嬤嬤講一講,娘娘今日出現了怎樣的症狀?”
容妃插嘴道:“你不是神醫嗎,你說說看,本宮是怎樣的症狀。”
又來了又來了。
雲禧扶額,斟酌著說道:“下官認為,娘娘的胎象不太好,娘娘今天八成見了紅。”
“嚶……”容妃又哭了起來。
雲禧與其他兩個禦醫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無奈。
這是葡萄胎,但在這個時候被稱為“鬼胎”和“奇胎”。
人家滿心滿意地期待著皇子,誰好意思告訴人家這是鬼胎呢?
是以,含蓄的說法是“胎象不好”。
這也是職場文化的一種。
大家都不想背鍋,便推諉來推諉去,最後看哪個小可愛直接爆出來。
老嬤嬤道:“雲大夫有什麼法子嗎?”
兩位禦醫若是有法子,就不會叫雲禧了。
雲禧假裝琢磨片刻,說道:“目前看來,沒什麼好法子。”
容妃怒了,“所以,你們什麼都不做,就想看著我滑胎?”她趿拉著繡鞋下了地,走到雲禧跟前,逼視後者,“說,是誰給你的膽子?你知不知道,殘害皇子罪不容誅?”
雲禧低下頭,躲過噴灑而來的唾沫星子,身子往後閃了閃。
“你還敢躲!”容妃一伸手,就朝雲禧的臉扇了過來。
雲禧身形一晃,讓了過去。
容妃收勢不及,一巴掌拍到魯禦醫的肩頭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容妃一下子瘋了,張牙舞爪地朝雲禧撲了過來,“我讓你躲……嘔……”
她忽然嘔了一聲,宮女趕緊把痰盂端過來……空氣中有了酸臭味。
就在她漱口的時候,殿門又是“吱嘎”一響,小太監稟報道,“皇上駕到。”
“嚶嚶嚶……”剛剛漱完口的容妃立刻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撲倒在暖炕上。
“怎麼回事?”嘉元帝進來了。
容妃起了身,香帕撲臉,蓮步輕挪,悲悲切切地走到嘉元帝身前跪下了,“皇上,雲神醫任臣妾滑胎,她見死不救,嚶嚶……”
她隻字不提其他兩位禦醫,顯然是要專心對付雲禧。
嘉元帝沒第一時間看雲禧,讓老嬤嬤扶起容妃,問兩位男禦醫,“誰能告訴朕,到底怎麼回事?”
兩個禦醫對視一眼,雲禧不熟悉的那位先開了口。
“啟稟皇上,容妃娘娘胎象不好,安胎很難。”
“怎麼個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