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落一地,照出裡麵簡樸的擺設,坐在蒲團上的老人動了動指尖,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室內回蕩。她寬大的袖口裡露出隱晦密集的彩色圖紋,它們一路蜿蜒至深處。
第二天一早,令月一行人開始今天的旅遊,千戶苗寨歌舞最出眾,宋優栗特地在網上搜羅了視頻:“你們看!這裡麵穿著苗族服飾的小姐,漂亮得很!”
因此,她們一行人對於每天都有的苗寨歌舞,很是期待。
也並不知道聽見宋優栗意圖的網友怎麼一個尷尬法。
【呃,板栗好像要失望了】
【何止是失望啊,這簡直是買家秀和賣家秀的區彆!】
沒多久,令月一行人已經來到苗寨歌舞節目地點,看到表演人員之後,全隊最興致勃勃的宋優栗徹底傻了眼。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旁邊一位大哥也在發問,一臉生無可戀:“我開車幾千公裡來這裡,年輕妹子的歌舞呢?怎麼全都是大媽qaq”
直播間裡滿是調侃。
【小姐姐從業多年,變老了很正常[黑人臉]】
【兄弟你有所不知,這是我們寨子的長輩,輩分上去了,更顯尊貴的遠方來客!】
【視頻是她們年輕時候拍的,有問題嗎?[狗頭][狗頭]】
【沒關係,坑著坑著就習慣了![點煙]】
事已至此,她們也不能怎麼辦,開始圍著苗寨附近轉悠,不說其它,至少苗寨的風景十分優美,煙霧迷蒙下,愈發清新動人。
大街上到處是身著對襟小短衣,百褶裙,頭戴銀飾的漂亮小姐姐,旁邊就是拎包拿水的同伴或者男朋友,氛圍感十足。
時值旅遊旺季,苗寨裡十分繁華且熱鬨。
她們在本地找了一家小飯館,飯菜還算不錯,叫人出乎意料的是,這裡飯菜很不錯,有本地特色,最合令月本人口味的是一碗稀飯,米香四溢,入口柔滑。
苗寨太大,節目組早就置訂了計劃,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逛完。
雖然失望於歌舞表演,其它倒還不錯,她們在苗族工藝收藏館逛了幾圈,琳琅滿目的苗飾叫人應接不暇。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下午兩三點。
以令月為首的嘉賓們準備回來了。
還沒進寨子,令月遠遠地看見一群村民,圍在村尾的吊腳樓旁邊,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
令月五感敏銳,輕而易舉便聽見幾人的討論,頓時皺緊眉頭,加快腳步。
宋優栗一臉不明所以:“怎麼了?怎麼了?前麵發生什麼事了?”
令月沒作聲,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鑽進耳朵裡。
“嘶,侯熊這小子——該不會是中蠱了吧?”
“你看他肚子那麼大,昨天人可還好好的呢。”
寨民們說著,不約而同地看向形單影隻的獨立吊腳樓。
令月此時已經走進,擠過人群看到了現場情況。
一個粗布寬衣的老婦人半跪在兒子麵前,嚎啕大哭:“啊啊啊我的兒子!我的兒!哪個殺千刀的把你害成這樣啊!”
她雖然喊著疑問句,語氣卻很篤定,死死盯緊前麵的吊腳樓,眼裡滿是恨意和怒氣!
令月瞥了眼擔架上的男人,那張臉,赫然是侯熊,昨天的流氓。
這時,她也終於才零零碎碎的對話裡拚湊出事情的真相。
侯熊能養成這副遊手好閒的性格,少不了他父母的無底限寵溺,年過三十,還沒成家立業,在家裡啃老,混天度日。
所以他今天一覺睡到中午,家裡人早就習慣了,還是他媽媽不放心,想著中午都過了,孩子也該醒了。
於是,她敲了敲兒子的門,一連喊了好幾聲,沒有半分回應,都說母子連心,她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當即顧不得其他,找來丈夫一腳踢開大門,再進去,看到滿地櫻桃核,還有一小堆沒吃完蔫噠噠的紅櫻桃,屋子裡都是酸酸甜甜的櫻桃味道。
可這一切,卻讓侯熊媽心神緊繃,寨子裡不少人家都種著櫻桃樹,可這時候還很早,她知道的唯一成熟的櫻桃樹,隻有一家!
草鬼婆家門口的櫻桃樹!
“侯熊!”她當場喊出聲,床上的人睡得像隻死豬,她氣得不行,侯熊他爸先一步掀開被子,怒氣衝衝的兩人看到畫麵之後,瞬間驚呆了。
自家兒子仰麵朝天,四肢攤開,中間的肚子像是倒扣的西瓜,又像是懷胎七月的孕婦,詭異地隆起。
夫妻倆嚇得冷汗涔涔。
反應過來,便是滿腔憤怒,立刻通知人去報警,又找了幾個同寨的年輕小夥子,把自家兒子抬到草鬼婆屋子跟前。
為了兒子,她們連死都不怕了。
於是,便有了現在這一幕。
這時,忽然有人驚呼一聲:“肚子!你們看他的肚子!”
眾人齊刷刷地看過去,侯熊的肚子因為鼓脹撐成了一個大西瓜,又像是倒扣的大盆,薄薄的皮膚像是一張拉扯到極限的紙張,連細小的毛細血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此時,他的肚子一鼓一鼓,仿佛有東西在裡麵遊動,周圍人看到之後,隻覺一股森然涼意從腳底直躥天靈蓋。
年輕女孩子嚇得花容失色:“是蠱!一定是有人給他下蠱了!”
直播間裡,猝不及防的網友幾乎要嚇死!
【臥槽,嚇死我了!】
【艸艸艸!前方高能!】
因為肚皮隆起,襯得他四肢纖細,像是一個碩大的畸形兒,配上時不時滾動凸起的肚皮,顯得十分滲人。
“兒子!我的兒子啊!”侯母嚎哭得愈發淒厲,對著草鬼婆的大門叫罵起來:“我兒子不就是摘了你幾顆櫻桃,誰稀罕你的破櫻桃啊,你竟然下蠱害我兒子!你今天要是不出來,我就把你藏蠱的小樓一把火燒了!”
令月聽到這話,看了眼櫻桃樹,冷不到嚇了一跳,這叫摘了幾顆?昨天枝繁葉茂碩果累累的櫻桃樹,現在不止禿了一塊,一根粗如手腕的樹枝都被掰折,搖搖欲墜地垂在一邊。
如果她是櫻桃樹,這會兒怕是早就疼哭了。
“要是我兒子沒有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話音剛落,緊閉的大門驟然打開,一個穿著苗族便服,寬大衣襟的老婆婆從裡麵走出來,滿頭銀絲被彩布包裹,她身上的衣服絢爛多彩,格外精致。
令月對她的第一印象,這是一個優雅、精致,一絲不苟的老人。
看到她的瞬間,全體寨民臉色大變,齊齊後退好幾步,眼裡摻雜著敬畏,恐懼,鄙夷,唯獨沒有半分尊重。
令月聽見她們小聲討論:“出來了!她真的出來了!”
侯熊媽媽對上老婆婆的視線,狠狠打了個哆嗦,想到昏迷不醒的兒子,她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你還敢出來!你賠我兒子!”
這時,接到通知的村支書終於急匆匆趕來,顧不得擦下滿頭大汗,第一句話便是:“不可能!”
“你兒子怎可能會中蠱!彆誣賴人家了!”
他扭頭,朝老婆婆笑了下:“英婆婆,您老人家彆生氣,我馬上把她帶走!”
“我不走!村支書你偏心,我要告她!她用蠱殺我兒子啊!”
村支書一時間也束手無策,看了眼旁邊的攝像機,冷汗層出不窮的冒出來。
全國人民都看著呢!
不等他想出什麼好辦法,嗚嗚嗚地警笛聲遠遠傳來,眨眼間,警車已經開到眾人跟前。
兩個警察從車上下來,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侯熊父親,他聽老婆的話,第一時間去找了警察。
至於村支書,很明顯是寨民叫來的。
看到孩兒他爹,哭嚎不止的婦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警察同誌!警察同誌!你們快把她抓起來,她給我兒子下蠱!她要殺人啊!”
兩名警察麵麵相覷,也被這場麵搞迷糊了,下蠱?反應過來後,隻覺得荒唐。
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可能還有蠱。
“這位老人家,你聽我們說,現在是科學社會,是沒有蠱蟲這種……”他們試著調解,後者要是能聽他們的話那才叫怪了,一句話打斷他們的解釋。
侯熊母親始終認為,就是草鬼婆下蠱!
因為她兒子摘了她家的櫻桃樹!得罪了她!
這時,冷靜的英婆婆忽然出聲:“沒下。”
“我也不會什麼蠱。”
英婆婆聲音沒有一絲起伏,聽在人耳朵裡,便是冷漠無情。
“你胡說!你們看,這就是證據!你們草鬼婆最喜歡在身上紋稀奇古怪的東西!”
氣瘋了的侯熊母親竟然當著眾人的麵,一把捋開她的袖子,下一刻,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驟然響起。
誰也沒料到,老人手臂上竟然布滿了奇詭絢爛的蠱蟲紋,密密麻麻的蟲子紋身讓人頭皮發麻,看一眼便覺得觸目驚心!
反倒是剛才大膽的侯熊媽媽對著她跪下:“求你!我求求你!我就這一個兒子!你不能要了他的命啊!”
“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
她一改之前的針對,這會兒下跪又磕頭,好事壞事全讓她做了,為的就是逼對方收手,從這一點來看,她也不是什麼糊塗蛋。
可是,千算萬算她算錯了一招。
令月搖搖頭。
氣氛僵持不下之際,一道聲音驀地響起,眾人目光如探照燈般彙聚在令月身上,神色驚疑不定。
令月看著地上男人,慢吞吞地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根本沒有中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