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泥巴糊上稻草建造的小房子裡, 一個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的肩頭忽高忽低,就像是在踩高蹺似的。
仔細看才會發現, 他的一條腿竟是跛的。
“你說她醒了?”
令月目光落在呼喊的女人身上,她像是完全聽不到旁人的說話聲,還在不停大喊“她醒了”“她醒了!”
直到男人拍上她的肩膀:“老婆子, 我已經聽到了。”
夫妻倆的目光齊齊落在令月身上, 眼裡淚光閃爍, 令月正疑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忽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原來那一套。
這時,嗚咽的女人端著一碗水走過來:“姑娘, 喝點兒水吧。”
一周時間一晃而過。
令月在雲山村安居落戶,她是身穿過去的,流落到一個小山村裡,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暈厥過去,被人發現的時候躺在山間的小溪邊, 昏迷不醒。
村子裡一對夫妻撿到她,救了她, 他們倆一個跛腳一個耳聾,這也是之前女人為什麼聲音那麼大的原因,她聽不見, 倒是懂一些動作。
他們失去了即將成年的親生女兒, 認為撿到的令月是上蒼賜福,將她當親生女兒對待。
令月可憐她們一番父母心,默認了。
同時, 她還發現了另一件事——
思索間,密林忽然響起嘩啦啦的聲音,令月急忙走過去,小動物抱著熟透的果子哼哧哼哧地跑過來。
令月折下幾隻大葉子,做成簡單的小容器:“謝謝你們。”
小動物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來,她聽得懂,忽然,一直小動物咬住她的褲腳,她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隻小烏龜,它的身體是黑紅兩色,長著鳥的頭,毒蛇的尾巴,正在哼哧哼哧地求救:“人類,你能不能幫忙,救救我的朋友呀!”
“要是再不救它,它就要被其他人抓走吃掉了。”
令月聞言一驚:“它在哪裡?叫什麼?”
“鹿蜀!它是鹿蜀!”
這就是令月的其他發現,這裡竟然有山海經裡的動物,或許,她說真的穿越到了千年或者萬年之前。
令月不再耽擱,看到小烏龜,不,準確來說是旋龜,佩戴它可以耳不聾,還能治療腳底的老繭。
令月心念一動,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捧起小烏龜趕到事發地點,裡麵傳出罵罵咧咧的叫聲:“娘啊!爹啊!缺德的人類啊怎麼到處挖坑,老子腿都快折了!小龜啊!你找其它動物了嗎?怎麼還沒回來啊?”
“嗚嗚,我的命好苦啊,早知道不指望旋龜了,不知道它啥時候能回來呦,彆回來了,看見的隻剩我的屍骨,嗚嗚嗚~”
令月:“……”
這是戲精本精吧。
不過,她又覺得聲音有些熟悉,她的記性很好,不可能忘記。
這時,旋龜已經迫不及待地朝下邊打招呼。
鹿蜀看到大坑上麵忽然伸出一顆小腦袋,登時就是一驚:“你回來了!快救我救我!”
緊接著,它看到了人類的身影,瞬間嚇傻了。
“人人人人人——”
令月指尖一點,下一刻,鹿蜀騰空而起,它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自己打不過對方,戰戰兢兢地趴在一邊。
旋龜慢吞吞地跑過去:“我找人來救你啦!”
鹿蜀:“……”
嗷嗷嗷要死啦,竟然是人類!她會不會扒了我的皮啊!
要知道,在人類眼裡,它可是宜子宜孫的好東西,想到這兒,鹿蜀不禁悲從中來。
令月眨了眨眼:“放心,我不吃你。”
她沒想到的是,自己一時好心,竟然救了一隻自來熟的鹿蜀。
說話間她已經想起來,這不就是之前現代見到的那隻鹿蜀,後者自從聽到她說不吃自己之後,對她黏得緊。
每次令月出來打野味,都要黏在她身邊,今天看見她打獵打一頭脾氣超壞的大野豬,比她還高興得蹦蹦跳跳起來。
這家夥可是林子一霸,最喜歡欺負小動物,而且凶惡無比!
鹿蜀就跟在她後邊:“哇,人類,你好厲害呀!”
“嗚嗚嗚,要是我有你這麼厲害就好了,就不會像其它同類一樣被人抓住剝皮,做成飾品!”
“上天不公平啊,為什麼給我這麼一個雞肋能力,什麼都乾不了,簡直就是個脆皮奶媽!”
“對了,奶媽是什麼?為啥是脆皮的?有沒有軟皮的呀?”
鹿蜀眨巴著大眼睛看向令月,不用想,這些話都是她教的。
令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你可以努力進化啊!”
就像她曾經看到的那樣:“你把自己的技能進化起來,轉化為瞪誰誰懷孕,而是全都是男人懷孕,其他人肯定會嚇壞,認為這是天罰,不敢再捕捉你。”
鹿蜀:“真的嗎?這真是個好主意啊!”
其實,令月覺得,以它狡猾又膽小的性格,就算不進化也不會被人抓到的,就像她之前趕去幫忙,鹿蜀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使勁兒掙紮,大坑都快被它踩平了。
令月少去一時半刻,說不定它就已經跑了。
說話間,她已經拖著野豬走到密林外圍,鹿蜀毫不猶豫地停下腳步:“人類,再見啦!”
令月:“再見。”
她拖著野豬回家,繞過村子,炎炎夏日,其他人正在乘涼,看到令月和她身後的大家夥之後,震驚地張大嘴巴,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娘嘞,陳家的小姑娘好大的力氣!”
“天呐,神女!神女啊!”
“她竟然抓回來一隻大豬!快去告訴陳家的,讓他們趕緊出來迎接呀!”
彆說村子裡的人,就連陳家夫妻,也吃驚極了,第一反應是幫令月,跛腳的老爹匆忙抓住野豬的後蹄:“閨女,我來抬吧。”
其他青壯年也紛紛出手,沒想到,令月手裡宛如紙糊的野豬,到他們手裡,竟然生生出動了七八個青壯年。
野豬被令月分了大半給村裡人,另外一半足夠她們全家吃很久,而且,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吃,而是村裡的非議。
她是陳家夫妻撿來的外人,村子裡一直覺得她不是好人,排擠她,譏諷她,她不在乎,可是陳家夫妻憂愁歎氣,半夜都睡不好覺。
令月帶回七八個人才能抬動的野豬之後,這種流言瞬間消失,他們再看她時,眼裡隻剩下敬畏。
關於令月是神女降臨的流言漸漸在村子裡傳開。
當然,他們是完全不敢當著令月說的。
而令月,自從遇到鹿蜀,知道這裡融合了山海經之後,她遇到最多的也就是山海經裡的動物。
這天,她向它們打聽消息。
水潭邊,一大群動物飲水休息,旋龜在裡麵遊來遊去,鹿蜀聽見她的話,扭過頭問她:“你要找誰呀?”
令月:“白澤。”
她的聲音並不大,可詭異的是,聽見這句話的動物全都怔住了,令月以為它們沒聽清,又說了一遍:“白澤,神獸白澤,你們知道他在哪兒嗎?”
哪知道,下一刻,其他獸類聞之變色,紛紛作鳥雀飛散。
令月驚詫地看著動物們落荒而逃的背影,皺緊眉頭,如果再找不到對方的消息,她準備離開這裡了。
自從穿越之後,發現這裡有山海經的生物,她就想找到白澤,因為她不明白,曾經的王者之獸,怎麼會變成那樣的反派,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時,溪水裡突然浮出一隻磨盤大小的旋龜,它的一側,是之前找令月救它朋友鹿蜀的小旋龜,小旋龜奶聲奶氣地說:“祖爺爺,就是她!她幫了我和我的朋友,她還給我好吃的!”
令月看向大旋龜,後者慢悠悠地劃動身體:“是你啊。”
它慢吞吞的說著,忽然話鋒一轉:“你要找神獸白澤嗎?我年輕的時候見過他呀,可惜啊——”
“白澤他啊,早就消失了。”
“可是啊,我知道——”
令月被他大喘氣給驚到了,慢吞吞的語氣讓她越發焦急,大旋龜:“彆急啊,年輕人類,白澤它,其實是死了。”
那一天,令月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家的。聽到他死了,她第一時間去問大旋龜,後者搖搖頭:“我不知道啊。”
令月:“……”
它一定是在騙人!
龜龜年紀大了,肯定是記性變差了!
她收回視線,距離那天已經過了幾個晝夜,隻是,心裡如何的慌亂,也隻有她自己知道。
為此,令月找遍了周圍大山,意外發現了隔壁富庶村莊發財的秘密——
他們在挖礦,金礦銀礦,全村出動,長久的開采導致山腹幾乎挖空,與之相比,她所在的雲山村依山傍水,大概也隻有風景好一些了。
令月都有些驚歎,不過是幾裡距離,竟然猶如天壤之彆。
忽然,她目光一凝,視線落在天邊,一片雪白的雲層之上,龐大凝實的身影若隱若現。
它慢慢降落,巨大的陰影出現在令月眼前,以她敏銳的眼力,自然認出盤旋的生物是什麼。
比翼鳥!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比翼鳥。在現代,它是忠貞愛情的象征,但是在山海經裡,一曰:比翼鳥在其東,其為鳥青、赤,兩鳥比翼。
一曰在南山東: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見則天下大水。
也就是說,比翼鳥有一隻翅膀一隻眼睛,隻有兩隻鳥合在一起才能飛,見到它出現的地方,將會有洪水爆發!
這可不是吉祥的預兆。
讓令月奇怪的是,對方一直在富庶的金銀村盤旋,想來應該有仇,可是,她也不能確定,比翼鳥引發的大水,會不會危及雲山村。
令月匆匆忙忙地朝山下村莊趕去。
此時,比翼鳥降落,令月追過去的時候,看到它們齊齊低下頭,黑袍裹身的男人站在比翼鳥身前,令月一怔,一個名字脫口而出:“白澤。”
這樣熟悉的背影她不可能不記得,他是君君,是白澤,是她的……男朋友。
比翼鳥察覺陌生人的氣息,瞬間唳叫一聲。
男人轉過身,翠綠色的眼眸看向她,忽而翹起唇角,眼中漾氣一縷愉悅:“瞧瞧我看到了什麼,落難的公主。”
令月:什麼公主?誰是公主?
自他轉過身,看到他臉上乖張邪戾的表情之後,令月便意識到,這個白澤,可能並不是自己認識的白澤。
她抿了抿唇,白澤已經朝她走來,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襯得他俊美的五官,透出十二萬分的妖邪詭異。
“我妖族的公主,沒想到除了你可憐的兄長,還有漏網之魚。”
或許是以為令月失憶,竟然罕見地耐心解釋起來:“天庭破滅前,第一任妖族天帝俊,他與日神羲和生下十二個兒子,後羿射日,如今隻剩下一隻三足金烏,掛在天上。”
“他的第二個妻子月神常曦,生下十二個女兒,我以為她們早在大荒破碎時身死道消,沒想到,還有你啊,小公主。”
令月再怎麼驚愕也該聽明白了,白澤以為她是最小的公主,曾經妖族天帝的女兒,如果真是這樣,不稱公主又該稱什麼?
那朵小雲團肯定還有事情瞞著她!
她不會以為白澤認錯人了,他的智商還是在線的。
隻是,還沒等令月接受現實,白皙修長的手掌已經朝她伸出,她對上一雙深綠色的眼睛,宛如盯住獵物的餓虎:“公主殿下,和我一起毀滅世界吧。”
他那樣子,瘋狂得很。
可令月仔細想想,確實是她那瘋批男朋友能乾出來的事。
但是他注定不會成功。
人族注定昌盛。
女媧造人,後羿射日,妖族覆滅,大荒破碎,巫妖兩族拚死鬥爭後打得兩敗俱傷,全部退出曆史舞台。
以及,她所知道的後世,諸神不知道是隕落還是遷移,全部離開了這裡,人類成為天地共主。
但是目前——
令月決定先答應,一把握住他的手,水潤的眼睛眨了眨,浮出點點怯色:“我真的是公主嗎?白澤大人,我有點害怕,我沒有之前的記憶了。”
“你會幫我的,對嗎?”
掌心柔軟的手指和撲過來的身體,讓白澤瞬間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邀請令月加入,不過是為了當他毀滅世界計劃裡的吉祥物,有了妖族公主複仇的名頭,能夠吸引更多妖怪而已。
怎麼現在突然覺得,事情好像脫離了掌控。
他抿緊薄唇,令月:“嗚嗚,白澤大人我好怕好怕好怕呀~”
她又不是石頭,自然感覺到他的僵硬,可是,不放不放就不放。
旁邊的比翼鳥:哇~~~
她這麼做其實很清楚,自己踩在白澤底線上,加上——
她偷偷打量對方,他根本就沒開竅,而且,這家夥以後是我男朋友,現在男未婚女未嫁,我和他親近怎麼啦?
離開前,雲山村的事也需要解決。
這個世界有神獸自然有神靈,令月讓白澤扮成神靈,她是對方的朋友,因為意外導致失憶,現在終於找到她,要帶她回家。
陳家夫妻縱然不舍也無法挽留,再說,其實他們早就料到了,在令月找到小旋龜,用自然老死的旋龜治好陳母的耳聾,治好陳父的跛腳之後,他們便隱隱有種預感。
令月也有些不舍,儘管這樣,她還是忍住了淚水,他們對她真的很好很好。
一回頭,她趴在白澤心口,眼眶通紅。
看到她紅彤彤的眼睛,白澤皺緊眉頭,就在令月以為他要安慰自己的時候,他說:“我記得,你的原型不是兔子吧。”
令月:“……”
不會說話你就彆說話了!
白澤的大本營在一處秘境裡,在令月的強烈要求下,她的寢宮離他最近。
她還沒忘比翼鳥的事情,自己找個機會去問比翼鳥,雖然令月現在是吉祥物,可是比翼鳥親眼看到過白澤大人對她的態度,這可是大人第一個近身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