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拍攝由陳韜在製作組中緊急啟用的一名工作人員代為主持, 因為李靜的詛咒事件,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難以如常發揮。
處於事件中心的唐娜更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樣,麵容蒼白, 不願參加節目遊戲, 最後陳韜特許她在車上休息, 虞澤為了陪她,也留在了車上。這兩人的缺席在節目中的理由和李靜一樣, 仍是“身體不適”。
節目組用於移動的工作人員大巴上沒有攝像,取了麥克風後的唐娜正坐在椅子上費力地撕扯著一袋大白兔奶糖。
糖是陳韜給的,為了安撫她的受驚。
她想撕開包裝, 卻發現糖果袋子異常頑固,正要用上牙齒時,旁邊一隻大手伸來,拿走了她的大白兔,輕輕鬆鬆就撕開了包裝袋。
虞澤把撕開後的大白兔還給她, 問:“你怎麼把那些千紙鶴弄出來的?”
唐娜得意地揚了揚眉毛:“讓我的東西回到我的手裡還不簡單?”
唐娜將裹著糖衣的奶糖扔進嘴裡, 吧嗒吧嗒地嚼著, 說:“要不了多久, 這個敢向血腥魔女發起攻擊的愚蠢蛆蟲就要永遠告彆主持人這一行當了。”
“這件事不一定會流傳出去。”
“天真。”唐娜將手中的奶糖高高扔起, 準確無誤地張嘴接住。她咬著香甜的奶糖, 笑眯眯地看向虞澤, 說:“打個賭吧, 這件事一定會鬨得人儘皆知。”
當天晚上, 回到窯洞後,其他三家人都聚到了虞澤和唐娜的窯洞裡,以自己的方式安慰“傷心的娜娜”。
虞澤作為監護人反倒被擠到一邊,而書精一臉無精打采的神情,獲得了眾多噓寒問暖。
好不容易眾人散去後,虞澤才有時間去做自己的事,他換好運動裝,打算出門跑步了,書精坐在炕上,用帶哭腔的聲音對他說:“你還要出去跑步嗎?”
虞澤自動補完了她的潛台詞:“偉大的血腥魔女還在流眼淚,你這個膽大妄為的愚蠢爬蟲就敢丟下我出去跑步?!”
通過這段時間對書精的了解,虞澤知道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沒打算善罷甘休了,即使他反抗——除了讓自己血壓升高外,也不會有任何作用。
虞澤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坐到了炕上。
他靜靜地看著書精,書精也拿那雙大眼睛看著他。
她的眼睛非常乾淨,像雪山,像山泉,像世界上一切纖塵不染的美好東西,每次看著她的眼睛,虞澤就有這種想法。
真奇怪,她明明是個鬼主意一籮筐,讓人頭疼不已的小惡魔。
她小聲但堅定地說:“我知道李靜姐姐為什麼不喜歡我。”
虞澤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夜晚的“書精劇場”開始了。
視若不見,鞋子可能被踩,鬢角可能會禿。
……該配合她出演的他,無法視若不見。
虞澤問:“……為什麼?”
書精小心翼翼地將一張紙塞進他的手中,他低頭一看,是最初的那張糖紙,中央寫著“竟敢傷害紫嫻……”
他抬起頭,撞進書精清澈的雪青色眼眸裡。
她滿臉天真地問:“她說你傷害了張紫嫻,張紫嫻是誰?”
“一個女明星。”虞澤放下糖紙,把她從炕上抱了起來:“你該洗澡休息了。”
她又追問道:“你傷害她了嗎?”
虞澤抱著她,往大澡堂的方向走去:“沒有。”
“那她為什麼會說你傷害了彆人?”
虞澤說:“可能她們做了同一個夢吧。”
唐娜差點要為虞澤鼓掌了,這一語雙關的話真是秒,一箭雙雕,一次性嘲諷了兩個人。
唐娜相信,這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一定會成為吃瓜群眾的周小結測驗。
24小時後,從上京傳回了筆跡鑒定的結果。
鑒定中心的結果是,千紙鶴上的筆跡和李靜筆記本上的筆跡出自同一人手。
李靜對這個結果據不認同,她哭也哭了,鬨也鬨了,最後依然被為了平息風波的陳韜從節目主持人這個位置上挪了出去。
陳韜特意拜訪了四家人,要求他們暫時為這件事保守秘密。唐娜估計他也同樣要求了工作人員守口如瓶。
那個和她打賭的小爬蟲因此有些得意忘形,居然對她說她一定會輸。
開玩笑,偉大的血腥魔女就從來沒有輸過好嗎?
陳韜的目的是把脫軌的節目重新拉回正軌,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偽裝這是一出充滿真善美的親子節目。
唐娜的目的從頭到尾隻有一個,那就是讓虞澤紅,爆紅,爆爆紅。
他們的目的看似沒什麼關聯,其實目的裡都包括一件事,那就是《我家的小祖宗》爆紅。
隻是相較於陳韜而言,唐娜更不擇手段。
真是愚蠢,沒有醜惡,如何襯托美好?唐娜對陳韜的保守行徑不屑一顧。
既然他不開竅,那就讓血腥魔女來幫他開竅。
兩天後,《我家的小祖宗》拍攝結束。
四對親子在機場依依不舍地惜彆,互相約定下次再聚的日子。
章靈晉黏在唐娜身邊,他爸叫了幾次也不願走,他眼巴巴地看著唐娜,說:“娜娜,我把電話號碼留給你了,你要給我打電話。”
天使妹妹眨巴這大眼睛,天真無邪地說:“娜娜沒有手機。”
天使妹妹居然沒有手機這麼重要的東西?這怎麼行?!
章靈晉立即豪氣萬丈地承諾:“哥哥送你!你想要什麼手機?”
天使妹妹眼睛一亮,軟軟糯糯地說:“娜娜隻用最好的。”
章靈晉被她水靈靈的眼睛一看,姓什麼都快忘記了,激動地說:“好!好!哥哥送最好的手機給娜娜!”
章靈晉被他老爸強製帶走的時候,還在衝唐娜用力揮手:“娜娜!周末我們一起出去玩啊!”
看著依依不舍、互相告彆的嘉賓們,《我家的小祖宗》的副PD對身旁的陳韜說:“這一期的嘉賓都很有靈性,後期工作很順利,亮點雲集,大家都在稱讚你當初的選擇。”
陳韜麵露苦笑:“……隻可惜主持人選錯了。”
副PD頓了頓,說:“後期負責人托我問你,李靜的事要剪進去嗎?”
陳韜沉默了,他轉身向機場外走去。副PD跟在他身旁,耐心地等著他做出回答。
直到兩人坐上除了司機隻有他們兩人的商務車後,陳韜才開口:“你怎麼想的?”
“明顯利大於弊。”副PD說:“如果播出,這會是這一季的最大亮點,至少兩年內,觀眾都不會忘記《我家的小祖宗》這個名字。”
陳韜的聲音冷了下來:“對,因為一樁醜聞,而不是節目本身。”
副PD沉默片刻,說:“《我家的小祖宗》並非國內第一個親子類戶外綜藝,我們要想脫穎而出,必須要有一些和其他親子類戶外綜藝不同的爆點。這隻是我的建議,到底如何做,我們都聽從你的決定。”
陳韜望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陷入沉默。
他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和其他商人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對自己的商品有著真心的熱愛。
但是他的本職工作依然是個商人。
做出最後的決定並不難,他剛要開口,副PD的電話響了起來。
對方接起電話,沒幾句就變了臉色:“你怎麼知道李靜的事?”
陳韜心臟猛地一跳,下意識朝副PD看去。
說了幾句後,副PD掛斷電話,神色凝重地用手機點開微博:“李靜在千紙鶴上詛咒虞澤和唐娜的事在網上曝光了……爆料者是一個叫‘娜也太棒了’的公眾號。”
陳韜沒有動怒,他在心中仔細地思考著這件事曝光後會造成的各方影響。
半晌後,他問:“造成的影響大嗎?”
“這是一個新開的公眾號,但是因為已經爆過兩則被狗仔確認的實料,在網上已經小有名氣,再經過許多營銷號的轉發,目前’虞澤唐娜 被主持人詛咒’已經登上了熱搜第十四。”副PD說完,從手機上抬起頭看向陳韜:“我們要澄清嗎?”
陳韜沉默,陷入思索。
一個沒有實錘的爆料就能吸引這麼多目光,可想而知事件如果真的在節目中公開了,會造成多大的轟動。
上京衛視打造《我家的小祖宗》節目,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和同時段戶海電視台的《瘋狂星期六》打擂台,《瘋狂星期六》是戶海的常青樹,收視霸主,要想順利在收視之戰中戰勝對方,李靜的這件事就是送上門來的秘密武器。
終於,陳韜開口:“放著不管。”
副PD以為自己聽錯了,滿臉錯愕地看著陳韜。
陳韜說:“放著不管,人們此時的疑惑會轉化成節目播出後的收視率。”
“那李靜那邊?”
“她?”陳韜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聲,既然做出了決定,那麼該割舍的就要痛快割舍,他不屑地說:“她算什麼,不用管她。自己惹下的麻煩,自己擔著吧。”
陳韜不再猶豫,快刀斬亂麻地說:“給後期負責人說,該怎麼剪就怎麼剪,怎麼有爆點就怎麼來,我要讓詛咒事件在節目中發揮出最大的光和熱!”
虞澤也接到了詢問“詛咒事件”的電話。
那時候他正在收拾行李箱的行李,他放在床上的手機忽然發出了震動聲,屏幕上亮著“陳韜”兩個字。
他和陳韜在機場分彆還不過兩個小時,虞澤疑惑究竟是什麼事讓陳韜再次打來電話,接起電話後,陳韜開門見山地道明了他的來意。
竟然是有人在網上爆料了李靜的詛咒事件。
陳韜隱晦地說:“這件事你暫時不要對外界回應,現在還不是時候,網上雖然議論紛紛,但大家都沒有證據證明這是真事,風口浪尖上,你還是少露麵為好。”
虞澤還記得陳韜當初在事情發生後千叮嚀萬囑咐的模樣,消息流出得這麼快,很有可能是內部人員直接爆料。
他皺眉問道:“知道爆料的是誰嗎?”
“正在查。”陳韜說:“發布消息的是一個叫‘娜也太棒了’的公眾號,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已經連爆了兩個大料,加上這件事,她已經爆了三個大料了……這人一定是人脈很廣的業內人士。”
一牆之隔,客廳裡看電視的“業內人士”打了個噴嚏。
虞澤掛斷電話後,特意登上微信查看了那個所謂的爆料公眾號。
對方的第一篇文章是爆料已婚女演員出軌,第二篇文章是爆料女偶像未婚先孕,這兩條爆料都已經分彆被狗仔界的兩個半壁江山給敲實了,第三篇爆料是關於虞澤、唐娜在綜藝拍攝中遭遇某工作人員詛咒的。
作為當事人,虞澤當然知道這一篇也是真實的爆料——雖然裡麵有不少對事實的扭曲和誇張。
和其他道聽途說的爆料不同,這個公眾號的每篇爆料都像是寫這東西的人在現場觀看了一般。
這個“娜也太棒了”,究竟是何方神聖?
虞澤抱著懷疑,將剩下的行李整理完畢,終於得以走出房間休息一會。
西鄉村位於雪山下,常年溫度隻有幾度,虞澤他們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寒潮,經曆了一周零下三度至十度的窯洞生活後,現在回到盛夏的上京,吹著涼爽的空調,虞澤有種之前在西鄉村的生活恍然如夢的錯覺。
……現代生活真好。
一個不和諧的怒吼聲破壞了他舒適輕鬆的心情:
“同誌們!八年抗戰開始了!敵襲的時候你們彆怕,都躲在溝子裡,看我用石頭把飛機炸下來!”
虞澤:“……”
他快步走過去,將唐娜正在看的抗日神劇調到了11台的動物紀錄片上。
唐娜憤怒地叫了起來:“你為什麼調我的台!”
虞澤把遙控器放到她夠不到的櫃子頂上,說:“智障片看多了,你也會變成智障。”
他轉身走向廚房。
身後傳來書精不服氣的聲音:“真羨慕你,智障看了也不會再變智障!”
感受到風的流動,虞澤頭也不回,習以為常地反手抓住從後襲來的靠枕,隨手扔到了路過的單人沙發椅上。
虞澤走到開放式的廚房裡,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冷藏的蘇打水,一邊擰開蓋子一邊說:“陳韜剛剛給我打了電話。”
“他要乾嘛?”
虞澤喝了兩口後,將冰爽的水瓶放下,說:“李靜的事被人爆到了網上,最近我們都要儘量減少出門的頻率。”
書精說:“影響這麼大?”
虞澤說:“爆料是一個名氣不小的公眾號發的,再加上有營銷號推波助瀾,這事已經上熱搜了。”
陳韜和他說這事在熱搜第十四,但是他上微博查看的時候,關鍵詞已經升到了熱搜第六。
這條爆料造成的影響顯而易見。
書精若有所思地說:“原來我已經紅了。”
虞澤說:“不是你紅了,是那個公眾號的影響力大。”
書精翻了個白眼:“智障。”
虞澤剛想說話,手機忽然收到了銀行發來的到賬短信。
《我家的小祖宗》節目組轉來了剩下的一半出演費250萬,因為沒有經紀公司的分成,總片酬500萬全部都落進了虞澤口袋。
看著到賬的片酬,虞澤不由想起自己從前開演唱會時,分成以億為單位的輝煌日子。
一個金色的腦袋從他的手臂下麵拱了進來,盯著手機看:“這裡麵也有我的片酬。”
虞澤也沒想過獨吞,看在書精出了不少力的份上,他打算大方一點,分一半給她。
他故意說:“是,你是250。”
書精一定會很開心的。
虞澤等著她露出驚喜的表情。
他看到金發的小女孩抬起頭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和我五五分?你的臉怎麼比洗臉盆還大?”
虞澤:“……”
唐娜拱開虞澤的手臂,從他手裡搶走手機,說:“能者多勞,勞者多賺,你在節目裡做什麼了?”
真是一個異想天開、沒有自知之明的小爬蟲!
看著理直氣壯的書精,虞澤有種從“大方的人”變成了“吃白食蹭片酬還欲壑難平的人”的錯覺。
他說:“……所有遊戲我都贏了。”
書精說:“國家領導掙多少,搬磚的民工又掙多少?智慧和苦力的售價能一樣嗎?”
虞澤:“……”為什麼她總是說得這麼有道理?
事情的最後結果就是虞澤收到的500萬片酬,有450萬都流進了唐娜的個人賬戶。